如果不是兒子提起,韓青穗幾乎快要忘了這個地方。
歡喜一中承載了許多她記憶,她的好姐妹一個接著一個考上了大學,她也報考了學校,但卻落榜了,第二年複讀又落榜……
她下意識抗拒著那裡,是一種沒臉見人、不願麵對的羞愧,她連續兩次發揮失誤,對不起那些對她飽含期待的老師。
換言之,韓青穗足足有二十年沒有回到母校,從母校畢業後也變得自暴自棄,寧可繞道也不願意經過。
不管是有意無意,或者背地裡有人阻攔,韓青穗確實無數次與真相擦肩而過。江宓這一次就是要讓她故地重遊、勘破真相,告訴對方,她的人生沒有失敗,她的人生隻是被竊取了!
江宓吃完飯,再給臉上了點藥後,就往床上一趟。
通過獨家特殊方法,他用精神欺騙自己的身體,催眠自己說身體其實沒有受傷,漸漸的他就能安然入睡了,惹得彈幕說他沒血沒肉的人更多了。
反倒是韓青穗一整夜輾轉反側。
她不想去麵對,但兒子是她的軟肋,對方說需要家長簽字,兒子也很需要這筆社會資助……
呼吸急促了幾番,強行克服心理障礙,韓青穗取下熱敷的毛巾,慢慢也睡下了。
夜間休息的真人秀沒什麼看頭。
除非演員本身是一個漂亮的美人,這樣午夜酣睡圖,哪怕一幀一秒也有很多人不舍得跳過。
但江宓此刻的臉缺乏吸引力,許多觀眾都跑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真人秀裡的時間流逝跟現實不一樣,他們去喝一瓶牛奶、上一趟廁所,真人秀內就天亮了。
順著部分彈幕的意見,女觀察官安妮抨擊道:“果然是沒經驗的小新人,不去報警而選擇坐以待斃就是最大的愚蠢!”
觀察團是為真人秀做補充的陪襯,但當演員行為出現爭議時,偶爾也可以搶戲。
她的敢言敢語,迎來了不少彈幕附和。
“我倒是覺得這孩子很謹慎。”一名男性觀察官持相反意見,引起安妮詫異地瞪了他一眼。
柳觀潮,男性觀察官之一。從進入觀察室開始,他一直謹言慎行,寧願不說話也怕說錯話,因為他知道,自己身後的權貴就坐在包廂裡,饒有興致地觀看著一切。
為什麼有金主支持,本人外形也極為俊美,他的人氣還滑坡,其中緣由就複雜了,最根本的便是他早已沒有新人時期的勇氣,他的包袱太重了,隻想高高在上穩坐魚台,當一名可以指點江山的觀察官。
是的,他沒有新人的勇氣,一次次下場真人秀,這一期剛開場演員被揍得半死不活,讓他嚇了一跳,幻想了一下,如果是他被揍成這副模樣……
那位先生會如何看待自己?他所擁有的一切會不會失去?
江宓對自己臉部處理滿不在乎,青色藥膏塗在臉上,讓一張臉看上去更加慘不忍睹。
直播間無數次彈出【彆老懟特寫了,辣眼睛】【我想鯊了騙我進直播間的表哥,說好的絕世美男子呢】【就問一句話,這張豬頭臉能不能打馬賽克???】
柳觀潮看得膽戰心驚,雖然這些年隨著名利場的俊男美女越來越多,觀眾的眼光也愈發挑剔,接受不了任何一點的瑕疵,但在劇情內,被觀眾要求給臉部打馬賽克的演員還是少之又少……
沒有演員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尤其是本身容貌佼佼者。那個新人難道不知道直播間裡有多少顏控嗎?他難道不知道,一張不完美的臉對收視率影響很大嗎?那表現看上去倒像是一名雲淡風輕的老牌演員。
出於某種奇異的心理,柳觀潮有幾分欣賞這個新人,也難得說點好話。
“我倒覺得這個新人很聰明,他沒有坐以待斃,劇本上沒有這段真相,但他應該是猜到了,尋了一個借口想帶韓青穗回學校……”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安妮快速打斷了,鏡頭瞬間切給了她,“這點誰都想得到吧,隻是基操而已!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該藏的早已經藏好了,回一趟學校怎麼可能馬上就找到真相!”彈幕又是一群附和聲,表示自己也猜到了,如果江宓接下來沒有什麼新穎的操作,怕是難以服眾。
“是嗎?”主流使然,柳觀潮好脾氣的笑笑,不再發言了。
天亮了。
韓青穗拿圍巾捂住臉,帶兒子去村裡衛生所,還叫兒子躺下,讓大夫檢查。
江宓態度溫順、默默不語地撩開T恤,露出一截布滿青紫淤痕的腰,傷勢綿延到人魚線之下。診所大夫都遲疑了,拿來棉簽藥水,“這……你再把褲子脫了我看看情況。”
直播間裡的紳士也被吸引了:
【不說臉了,這個腰倒是又白又細】
【這青紫分布像極了花朵刺青,這是什麼詭豔的傷痕美學,我又可以了!】
診所大夫那熟悉又洞察一切的憐憫目光,戳傷了韓青穗的心。
見兒子要脫褲子,她避了開去。
這時候,江宓忽然變了表情,對著大夫冷靜開口道:“醫生,你這裡的照相機,能借我一段時間嗎?”
少年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睛,有彆於以往,讓診所大夫怔愣了幾秒,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櫃子上的照相機,猜出對方的心思,他點頭答應了。
江宓順手揣入口袋,沒有讓人察覺。
母子倆休養了幾天傷口。
準備出門,隔壁周家來人了。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一見韓青穗臉上未消退的痕跡,再看正在桌子前寫作業的江宓,她抽了一口氣大叫道:“天殺的!又是你家那位下的毒手?這是他親生骨肉和糟糠妻啊,他怎麼狠得下心?你早就該告訴我,我一掃帚把他打出去!”
來人正是周家的小女兒周明香,和韓青穗不僅是鄰居關係,當年還是一起讀書的同窗。
她這句嗬斥潑辣正義,那作勢要從牆角拿起掃帚、要為她豁出去打人的氣憤模樣,讓韓青穗眼中浮現淚光。
韓周兩家人關係好,從祖上那□□開始便相依為命,恰似兩朵姐妹花。災害那幾年,全村都難過,周家人自己啃樹皮,小兒子餓死,卻把米糧留給韓家人的事,這事全村皆知。在這樣巨大的情誼之下,兩家人的後代也好得跟一家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