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看向人群中江宓,定格幾秒後,才移開了眼神,仿佛平生素不相識。麵上神態好整以暇,他相信一切勝券在握。
他身旁站著媒婆孟娟,臉上端著同樣喜慶笑意,心下卻拔涼拔涼,為江宓感到惋惜。這孩子先前活在鏡頭下,躲過多少次殺招。這一次居然不怕死地接了官方邀請函,一腳踏入了鬼城。鬼城即鬼地盤,活人來了,等同於自投羅網,想跑也跑不掉。
對執念深重康明輝來說,獵物自己自動送上門來,當然是再好不過機會。
康明輝遙指大紅花轎子,漫不經心道:“這裡有三個新娘,我精力有限隻能娶一個,裡麵可能有你同伴。一炷香內,你們可以不掀蓋頭地選一個帶走。我說話算話,但……如果挑錯了,按照規矩,你們就得換一個人留下。”
一炷香燃儘,也不耽誤什麼吉時。
他話音剛落,三抬轎子門簾都被掀了起來,每個轎子裡都坐著一個穿喜服新娘,身材俱都是纖細苗條那一掛,正像傀儡人偶一般溫溫順順地坐著,手指攏在衣袖內,頭上蒙著紅蓋頭。
仔細看,連蓋頭是同樣鴛鴦戲水款式,周身不露出半點頭發和皮膚,這叫人怎麼選?眾人看得眼花繚亂。
偏偏女主播柯靈很可能就在裡麵,如果今天帶不走,她就要淪為厲鬼新娘,眾人必須做出選擇,有三選一概率選中,當然也有三分之二概率選不中,想到這裡,他們臉色不由難看起來。
“柯靈,你在哪裡?我們來救你了,你聽到就動一動。”嗩呐聲響震耳欲聾了,沈達嘉隻能竭儘全力地嘶聲呐喊,才能傳遞過去。
可他喊到嗓子口渴冒煙,也沒見到三位新娘有什麼動靜,仿佛集體都被下了禁言術。有人掏出了靈擺和羅盤,這裡陰氣密集,地表磁場收到強烈乾擾,羅盤和靈擺也不管用,柯靈這段時間和鬼怪相處,身上一定沾染了不少陰氣,所以眾人分不清,這三個轎子裡哪一個是活人,無法分辨氣息。
場麵陷入了膠著。
“我覺得是左邊那個,我看過照片,柯靈肩膀好像沒有那麼寬,要更纖細一點。胸部也要平坦點。”
“這三個不都一樣平胸纖細嗎?我看過柯靈直播,她人很漂亮,但儀態差了點,很多主播都有頸椎病,她也一樣,坐著時候身形總是微弓,所以我直覺是中間那個。”因這個選擇攸關性命,時間又極為有限,必須慎重,直播間也針對哪一個是柯靈給吵了起來,完全沒吵出什麼結果。
“江大師,你覺得是哪一個?”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眼看著那炷香上火星顫顫巍巍要到底了,抖一抖全是白灰,中年男子急得滿頭大汗。見好似無所不能江宓也搖頭後,他眼前登時一黑,“那總得選一個吧?”
“咱們隊伍裡有沒有歐皇,隨便一指就能選對那種?讓他去選!”隊伍裡有人急病亂投醫,出了這樣一個昏招。
頓時再沒人敢吭聲。
沒有人敢百分百相信自己運氣,萬一選錯了,柯靈沒帶走自己也得留下,誰也不敢承擔這份責任。
孟娟憐憫地看了他們。
這群活人居然真踩入陷阱了,難道不知道,自己都到鬼地盤上了,選擇對或錯根本不重要。
時間一到,一炷香燃燒到頭了,剩下一捧煙灰。
作為林老之後新領隊,江宓必須肩負起這個責任,做出選擇,他指了中間花轎,“我選她。”
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
這位新娘領口顏色有一點點微深,可能是流過眼淚,畢竟那大風之下一閃而過含淚容顏,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隻有被逼著上花轎,才會哭哭啼啼。
他百分百確信,這個流過淚新娘子,應該就是女主播柯靈。他這一番分析,所有人都認可。
然而當他做出選擇後,康明輝卻睜眼說瞎話道:“很遺憾,選錯了,你必須留下。”
他說完,包括孟娟在內,好幾個鬼媒婆都一窩蜂朝江宓湧去,一人拿紅蓋頭,一人拿喜服,還有人拎著一雙白色羅襪和紅繡鞋,似乎想就地給人梳妝打扮。
無所不能江大師居然選錯了,還要被留下來?
直播間和眾人腦子不約而同嗡了一下,宛若晴空一道旱雷劈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有一種驟然失去了主心骨荒唐感覺。
“怎麼可能!那中間轎子裡絕對是柯靈!你把蓋頭掀開,給我們看看!”眾人大叫道。
康明輝嗤笑:“我說選錯就是選錯了,這便是規矩。”
孟娟拿著一把木梳子,準備給江宓梳頭,她搖頭歎息道:這群天真活人,居然試圖跟厲鬼講規矩,規矩那都是強者才說算。
團隊眾人當然不可能任由江宓留下,他們立刻舉起桃木劍和法器,像護甲一般把江宓護在身後。可他們合力都抵不過康明輝一袖,在厲鬼近乎壓倒性力量麵前,這群和平年代隻學了點皮毛現代道士根本不夠看。
“彆躲了,躲是沒用。”他從人群裡準確無誤地攥住那細瘦又白手腕,麵上浮現笑意,仿佛在看一隻背著主人躲躲藏藏貓。他胸腔湧現澎湃喜意,天知道他等了那麼多日日夜夜,高中時期暗戀在成年之後轉化為深深執念,就是為了迎接這一天。
然後下一秒,隻聽“刺啦”一聲,利刃入體,康明輝瞳孔圓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手抓著人,胸口卻被一把桃木劍貫穿。
這分明隻是一把桃木劍,放在現場任何一個臭道士手裡都不足為懼,但在這個人手裡,劍身卻隱隱有金光流動,像塗了千年雄雞血,又似披了一層聖光,成了一件上等法器。劍尖穩穩刺入心口,又再度拔出,讓康明輝感到痛徹心扉。
因為舉劍,正是他多年來心心念念少年,那雙漂亮眼睛完全沒有想象中驚恐躲閃。恰恰相反,那眼峰凜冽如同九尺冰寒,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仿佛這些年,康明輝對少年這個柔弱溫室美人幻想,隻是一種對方包裝出來假象。
此刻假象被主人親手撕開了,露出骨子裡毫不掩飾強勢,對方還冷冷勾唇一笑道:“這種厲鬼殺了便是,哪裡需要講什麼規矩和道理。”
第一劍,康明輝身上多了一個窟窿,他身上防護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江宓洞穿,所以修煉邪術得來力量正在瘋狂流失,他感到大限將至,於是道:“我…真喜歡……”為了這一天,他整冠理襟、對鏡躊躇半天,連馬匹都精心篩選,隻為了以最好形象出現,江宓是他這輩子執念……江宓卻沒給他廢話機會,他隻想著初來乍到時,無數次死亡陰影威脅,便灌注了所有力量,第二劍從康明輝天靈蓋劈了下去,隻聽清晰頭顱炸裂聲,像斧劈綠竹般層層剝開,康明輝慘叫一聲後,徹底魂飛魄散。
第三劍江宓還沒停止,他朝百鬼揮了一下,氣勢更加石破天驚、天翻地覆,滿堂八仙桌都被氣流掀翻,紅白喜事幔布全部刮落,無數磚片瓦礫掉地,宴會現場一片混亂。整個山村鬼都嚇得屁滾尿流、眼見煞神寸寸緊逼,感到無處可逃,連忙跪下磕頭求饒。
第四劍揮出……現場已經沒有可毀滅東西了。
在眾人看來,正中央那冷冷持劍少年,就如同一名古時絕世劍客,一劍揮去,引人間無數驚鴻和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