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 / 2)

賢妻如她 第一隻喵 8686 字 3個月前

明雪霽臉上火辣辣的。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待在鄉下整整三年,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讓一大家子人吃飽穿暖,計延宗和他朋友們談論的詩詞歌賦、邊塞朝堂,她的確,一竅不通。

若是貿貿然闖進去,就怕說錯話做錯事,給他丟臉。

眼看計延宗轉身要走,明雪霽下意識地叫住:“相公,方才在山……”

“計兄,”屋裡有人叫,“乾嘛呢,怎麼還不回來?”

計延宗擺手打斷她沒說完的話,邁步往屋裡去:“來了。”

珠簾晃動,他的背影消失在簾後,明雪霽怔怔地看著。

想起去年夏天,他在屋裡溫書,她在門口縫補那掛破了的竹簾子,天熱得很,額上的汗流下來,蟄得眼睛有點睜不開,身後忽地有涼風吹過,回頭時,計延宗拿書給她扇著,笑意溫存:“歇歇吧,彆累壞了。”

那樣的他,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了。從他高中回京後,他們一天比一天疏遠,從早到晚,連話也說不上幾句。

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

懶懶轉身,要走還沒走時,突然聽見明素心的聲音:“姐夫,你方才跟誰說話呢,是姐姐嗎?”

明雪霽猛地停住步子。她在裡麵?她為什麼,能在裡麵?

“不是,”計延宗答道,“不相乾的人。”

不相乾的人。明雪霽怔怔站著,山洞裡計延宗那句話給她的底氣,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噗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能進去,她什麼都不懂,會給他丟臉,可明素心,卻可以進去,公然與他共坐一席,一起招待賓客。她們比起來,到底哪個,更像他的妻?

屋裡還在說笑,有陌生男人的聲音:“明姑娘如此才華,想必明夫人也是閨中英秀吧?”

“我姐姐沒怎麼念過書,”明素心說著話,天真無辜的調子,“不過她女紅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李兄這一問,問得就不對,”另一個陌生男子帶著嗤笑,“像素心這樣的才女,可著滿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隨便什麼人都能跟她比麼?”

大太陽曬得人頭暈,明雪霽默默聽著,她不如明素心,她從來都知道。

從小到大,棋棋書畫、詩詞歌賦,明素心每一樣都有父親請了京中名師來教,可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再沒讓她進過學堂。

明素心結交名門閨秀,起詩社做文會的時候,她被明素心的娘,從前的趙姨娘,如今的明夫人督著,縫補裁剪,洗衣做飯。

她一無所長,就連認得的字,一大半都是成親後計延宗教的,而明素心,卻是名滿京城的才女。她不如明素心,她從來都承認,可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她在等,等計延宗開口,替她說幾句話。

她等了很久,計延宗,一句話也沒有說。

明雪霽知道,她等不到這句話了。

“夫人,”丫鬟小滿匆匆忙忙找過來,“老太太催呢,問她要的解暑湯什麼時候能得。”

老太太蔣氏,計延宗名義上的伯娘,一個時辰前說傷了暑頭有些暈,命她做一碗解暑湯,她做到一半時,計延宗突然帶著客人回來吃飯,她忙著準備酒菜,那湯,還放在廚房裡。

腳底的傷疼得厲害,明雪霽扶著小滿踉踉蹌蹌來到廚房,她先前做的菜,還有她當了銀釵換來的魚和雞,一口沒動,全都放在案板上。

想來是有了錦輝樓的燕鮑翅,便把這些不入流的東西都撤下來了。明雪霽拖著傷腳走近了,顧不得酸澀先吩咐小滿:“你去問問飯鋪子,這些菜還能退嗎?”

如果能退,她就能把計延宗給她的釵子贖回來了。

釵子。明雪霽心裡猛地一驚,摸了摸頭,發髻上光禿禿的,簪子並沒有在。

心砰砰亂跳起來,她隻有在山洞裡,曾把銀簪子取下來挑毛刺,後來計延宗和明素心闖進來,她握著簪子一直往裡躲……那簪子,多半掉在洞裡了。

一念及此,鼻尖似乎聞到了陌生危險的男人氣息,眼前仿佛看見黑暗中交纏的身體,明雪霽用力閉了閉眼。

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腔子,如果隻是掉了還好,如果被元貞撿到了……

“雪娘啊,”婆婆張氏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在身後叫她,“還不吃飯嗎?我都餓了。”

明雪霽慌張著轉身:“馬上就吃。”

“咦,有雞有魚,今天夥食好。”張氏一一看過,“雪娘啊,你什麼時候攢下這麼多私房錢?”

明雪霽還沒來得說話,門口腳步響動,伯娘蔣氏也來了:“一碗解暑湯,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忙什麼。”

明雪霽知道她一向不喜歡自己,不敢分辯:“已經好了,這就給伯娘送去。”

蔣氏沉著臉:“我中暑頭暈,你不管不問也就罷了,吩咐你做碗湯還推三阻四,你眼裡究竟有沒有長輩?”

到此之時,明雪霽不得不分辯:“伯娘吩咐後我立刻就做了,後麵相公帶了朋友回來,我忙著炒菜做飯,騰不出手……”

“行了,”蔣氏打斷她,“但凡我說一句,你總有十句等著我,誰家兒媳婦敢像你這樣跟長輩頂嘴?”

明雪霽再不敢分辯,蔣氏沉著臉,命小滿端著湯,轉身離開。

“你沒事吧?”張氏等她走遠了,這才說道,“你伯娘對人就沒過好氣,你彆搭理她。”

明雪霽不敢附和,聽見張氏又道:“延宗是不是給你錢了?給了多少?怎麼買這麼多好菜?”

“不是,我把首飾當了買的。”明雪霽下意識地又摸了下光禿禿的發髻,那根簪子,到底是不是元貞撿了?

吃完飯後,明雪霽偷偷又去山洞裡找了幾遍,簪子並沒有找到,出來時計延宗也吃完了酒,帶著朋友們一道出門去了。

他還和明素心在一起嗎?

明雪霽猜不出,也不敢問,獨自守在窗前,從午後到黃昏,從前的情形不斷頭地劃過眼前。

十四歲那年春天,母親的忌日,她躲在屋後燒紙,因為父親和繼母不準她出去上墳。煙火引來了繼母身邊的婆子,拖著她要向繼母告發,她害怕著不敢去,突然聽見有人說道:“是我請她幫我燒的。”

那是她第一次見計延宗。

他迎著春光向她走來,芝蘭玉樹般的臉上帶著洞悉的憐憫:“若是不妥,我自去向明叔父請罪。”

婆子沒敢再糾纏,她逃過一劫。後來她才知道,他是明素心新近定親的未婚夫婿,頭一次登門來訪。

第二年的忌日,計延宗又來了,背著人找到她,給了她一束素香:“你點這個吧,心意是一樣的,彆人也挑不出錯。”

她拿著香怔怔地看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聽見遠處有人叫英哥,明素心來了。

第三年春天,計延宗是半夜裡翻牆進來的。他父親卷進了貪贓案件,抄家下獄,他逃出來求明家援手,幫忙打官司翻案。

父親沉著臉不發話,繼母唉聲歎氣,明素心一直在哭,她大著膽子說該當幫忙,被父親打了一耳光。

再後來,明素心拉著她一起去給計延宗送宵夜。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