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是你送禮過來,是你跟我婆婆談的條件!”
怪道她到明家那麼久以後,明孟元才匆匆露麵,怪道張氏一聽聲音就認出是他,原來將她貶為妾,就是她嫡親的兄弟為她談的。
眼淚湧出來,明雪霽拚命忍住,在絕望中驀地又想到,甚至貶妻為妾,還不是明孟元的主張,他一開始奉明睿的命令來談,是要休棄她。
她嫡親的弟弟,連張氏都不如,至少張氏還念著她一點好,不打算休她。
氣苦到了極點,抖著手指著明孟元:“你走,走!”
明孟元站起身:“眼下你心浮氣躁,我沒法跟你講道理,改天我再過來。”
他走出去幾步,在門口又停住:“姐,當初因為你,連累了多少人,二妹還有我,我們都深受其害,都到這時候了,你不能還是隻顧著自己,不管彆人死活。”
一口氣堵在心口,明雪霽說不出話,看見門簾子重重甩下,明孟元走了。
明雪霽伏在枕頭上,無聲痛哭。
淚眼模糊中仿佛看見了母親,一手拉著她,一手拉著明孟元。她在笑,明孟元也在笑,太陽那麼暖和,微風那麼舒服,她無憂無慮,什麼也不怕。
為什麼,他們姐弟倆會變成如今這副情形?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窗外的天漸漸變成漆黑,明雪霽哭著哭著,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醒來已是清晨,屋裡空蕩蕩的,計延宗還沒回來。
眼睛腫得睜不開,喉嚨裡發著疼,腳上更疼。明雪霽慢慢挪到鏡子跟前,看見鏡中人通紅的臉,伸手一摸,額頭也熱得燙手。
她發燒了。這情形她從前遇到過,若是傷口總也不好,發炎化膿,人也會跟著發燒,必須立刻治傷吃藥。
可她沒錢,她不想求明家人,也不想求計家人,她渾身上下,再找不出什麼能當能賣的了。
明雪霽怔怔地想了許久,取出藏在懷裡的瓷盒。
元貞蠱惑的聲音仿佛又響起在耳邊:想要簪子,就來找我。
深吸一口氣打開盒蓋,有種認命的解脫。她已經用過他的藥了,第二次犯錯,大約總比第一次,要容易得多。
擦乾傷口挑一點藥膏塗上,沁涼的感覺瞬間壓倒疼痛,明雪霽慢慢塗著,元貞的話不停盤旋在耳邊:
計延宗送給周家一幅古畫,價值數千金,你猜他從哪裡弄來的?
累積了多日的疑心,被這句話勾著,一點點擴散,漲大。
太巧了。小半年裡他都不許她回去,昨天卻突然同意,甚至還陪她一道。於是趁她不在家的時候,明孟元跟張氏談好了條件,她又在那邊,被明睿逼著讓位。
她問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時,他轉開了目光。
他甚至,還收下了明睿的畫。他那樣清高,又與明睿有那樣的過節,明睿怕他巴結他倒好說,他怎麼會收——
明睿怕他。明雪霽猛地捂住了嘴巴——
明睿那樣怕他,又怎麼敢背著他,安排他的婚事?!
除非,他知道,甚至,鼓勵。
冷得很,像從前在鄉下度過的每個三九天,從頭到腳都是冰涼,明雪霽不停地打著寒戰。
他在騙她。他很可能一早就跟明素心有了來往,他很可能,一直都打算娶明素心。
眼淚滾滾落下,明雪霽拚命擦著,聽見簾子響動,計延宗回來了。
他似是在想事情,低著頭翹著嘴角,不自覺的笑意,一抬眼看見她,那點笑立刻消失了。
明雪霽淚眼模糊地看他。依舊光風霽月,溫潤如玉,一如那年春光裡向她走來的少年。
“還在鬨脾氣?”計延宗在榻上坐定,長眉壓下,“怎麼這等不懂事?”
“母親剛剛都告訴我了。此事非我所願,也並非為了私情,都是母親說的,要延續香火的緣故。再者婚約是兩家父母定下的,你家堅持要守舊約,我亦不好失信,若你因此忤逆兩家父母,豈是為人子女的道理?”
明雪霽無聲哭泣。三年的時光飛快地劃過眼前。手上的傷疤。母親留下的戒指。她永遠失去的孩子。
整整三年,大夢一場。
抬眼:“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