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案和沈玉晦駕馬出城,不知名的小花鋪滿草地,白的黃的成簇生長,星星點點地散布著,空氣中浮動淡淡幽香。
沈玉晦很少出城,乍然聞見城外新鮮空氣,整個人都有些放鬆下來。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大哥。
薺菜、苦菜、香椿芽隔山遍地,兩人沒有和那些窮苦人家爭搶,牽著馬往人煙稀少的地走,不多時,也摘采了一筐野菜。
知道這些野菜是要進嫂嫂肚子中的,沈玉晦做得格外仔細,哪怕他猜到大哥有話對他說,他也沒有一心二用。
沈玉案沒有打擾他。
他樂於看見明澤和夫人感情深厚,但有些話不得不說,沈玉案掀開衣擺隨意蹲在地上,用鐵楸熟練地挖了棵香椿,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明澤以為衢州如何?”
沈玉晦動作一頓。
衢州。
聞名大津朝的學院有兩所,一所在京城,另外一所就是在衢州。
沈玉晦曾在衢州求學三年,不說對衢州了如指掌,但至少說得上熟悉。
甚至,他為數不多相結識的好友都在衢州,沈玉晦剛入仕,按理說,在步入官場前還有一個大坎。
那就是等。
漫長的等待。
官位有限,一個蘿卜一個坑,哪有那麼多位置騰給剛入官場的人?
如今入仕講究三點。
其一學識,否則不會有那麼多學者向往兩所學院,甚至有京城世家公子遠赴千裡趕往衢州,能入衢州、京城兩所學院,在學識這方麵也就有了擔保。
其二名聲,若是能在進官場前就做出令人人稱讚的好事,後麵進入官場自然會順利得多,這方麵世人多數取巧,孝名同樣是名聲,一個人若是孝順得人儘皆知,在世人眼中,他就很難是個壞人。
最後,就是貴人引薦。
沈玉晦父母不在,他雖有學問,但無名聲,隻是他有個好家世,當今聖上又是他嫡親的舅舅,所以,他和常人不同。
哪怕剛入仕,他任職的調遣估計很快就會下來。
大哥在這個節骨眼提起衢州,沈玉晦大概猜到大哥的意思,衢州很好,又有他相識的人,他若真去了衢州任職,不說一帆風順,至少不會有人刻意刁難。
大哥已經儘量替他安排了一條順遂的路。
沈玉晦沉默了好久,才低聲道:“京城——”
剛落了兩個字,不等沈玉案說話,沈玉晦就自己停住了聲,嘴邊的話出口就變成了:“衢州很好,謝謝大哥。”
沈玉案不知有沒有聽見那兩個字,他站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草絮,把籮筐架到馬背上,拍了拍沈玉晦的肩膀,道:
“既是圖個新鮮,還是現摘的好,回吧。”
沈玉晦隻是默默地跟上。
兩人趕在晌午前回了府,蘇韶棠難得沒有待在聞時苑中,她站在後花園的遊廊上,探頭從月洞門一瞧,就見小廝抬著兩筐野菜進來。
蘇韶棠眼皮子都抽了一下,她看出來了,這野菜是真的新鮮。
菜根處都還帶著泥。
沈玉案和沈玉晦一同進來,蘇韶棠和沈玉案眼神碰撞間,那股子才起時的不自在又升了上來,等瞧見沈玉案頭頂的草絮上,才驟然回神,她忽然轉頭笑出聲。
四周人都笑出了聲,沈玉案覺得不對勁,他隱晦地打量了自己一番,並無什麼不妥,還是鬆箐告訴了他:“侯爺頭上有草呢!”
沈玉案驟然看向沈玉晦。
他和沈玉晦一同回來,頭頂有草一事,他不信沈玉晦沒有發覺。
沈玉晦抬頭望天,就是不看他。
難得有機會捉弄大哥一番,哪裡還管得地不地道。
鬆箐將草弄了下來,沈玉案覷了眼夫人臉上的笑,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有這麼好笑?”
蘇韶棠止住了笑聲,略微抬高了下頜:“勉強。”
沈玉案沒有和她並肩行走,他剛出城,身上有塵土,夫人慣愛乾淨,叫她嫌棄反倒不妙:“我去換身衣裳來陪你用膳。”
蘇韶棠當即嫌棄地揮手。
午膳時,廚房就用了兩位主子摘回來的野菜,光是野菜就做了三四道菜,主子吃不完,剩下的也就便宜了府中的下人。
蘇韶棠今日穿了身剛出的煙雲紗,行走間香雲飄然,她愛美,也有人縱著她,任由她將裙擺拖長,這種緞子矜貴,墜地後就穿不得第二次,得虧她名下店鋪能賺錢,侯府也有不少產業,才能讓她這樣耗得起。
人的容貌氣度都是三分靠天生,七分靠後養,要是一貫的搓磨,哪怕有十分相貌,也就隻能剩下三分。
蘇韶棠無疑是嬌養的,滿京城也很難找出如她一般隨心所欲的女子,從頭到腳都透著股精細來,叫人很難不愛她。
她就坐在聞時苑,那野菜在筐裡時看著單調廉價,不過做成了菜,反倒香味撲鼻,蘇韶棠一時都沒能分辨出來。
她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分辨。
絡秋夾了筷香椿雞蛋,蘇韶棠很少有食欲,難得輕鬆咽下,剛要挑挑眉,餘光就覷見那兩位都看著她,蘇韶棠唇角輕扯,她慢吞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