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立婚書(2 / 2)

就此事,林如海之前就擔憂過,這不,臨近算好的立婚書的日子,他還急的一晚上沒睡著。而今日皇上則特意留了留林如海,表示他願意做衛刃這邊的長輩,見證兩方締結婚書。

林如海心中大石落地。

於是就回來尋林薑——他這位叔父是想去當這個見證人的,算起來,也唯有他適合去當。此事事關終身大事,當然還要再與林薑說一聲才好。

誰知道林薑問的問題,又讓林如海差點暈過去。

林薑問:“婚書?不是大婚後,官府就會給改戶籍嗎?”

這時候就發現,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本朝人,她有些常識真的是不具備。自她到了這裡,醫書看多了,還真不知道婚書是什麼。

好在林如海書房裡書目極多,直接翻出大周律來給她看::“凡男女訂婚,若有殘疾、老幼、庶出、過房、乞養者,務要兩家明白通知,各從所願,寫立婚書,依禮聘嫁。”[1]

林薑恍然大悟:“這是件好事哎。”

林如海:……這當然是好事,否則怎麼會寫進大周的律法啊!

林薑指著裡頭‘庶出、過房’說:“所以那些話本子裡,什麼庶妹代替長姐出嫁,旁支代替嫡係迎娶,都是瞎寫嗎?婚書上這不都注明了嗎?要是有弄假可以解除婚約的吧。”

林如海心力交瘁,最近他的兩大未解之謎就是:三哥林長洲在想什麼?侄女林薑在想什麼。

但還是連忙給侄女惡補課程,這都要出嫁了,還不知道婚書是啥,那多容易被人欺騙啊。

林如海繼續往後翻,給她看:婚書內必須列清楚生辰八字,籍貫,上三輩直係親屬的名姓戶籍和功名(如果有的話)。

“連媒證的名字都要列在上頭,一般是不會作假的。但也不排除有些人為了些緣故特意偽造。”法律之所以設定,就是因為有些人總想越過法律的界限去。

林薑一笑:“可衛刃是被皇上從荒村帶回來的,這些都不能夠知道啊。他的婚書上能確定的,隻有皇上這位媒證,可惜還不能直書陛下名諱,要為尊者諱。”

可以說是極為簡略的婚書了。

而她自己……雖然可以寫,但全部都是係統偽造的假出生信息。他們倆的婚書也真是很有意思:除了人是真的,彆的都是虛構的。

想想林薑不免笑了。

林如海不知林薑在笑些什麼,也就繼續道:“按說兩方父母交換簽訂婚書即可。但一來衛統領父母已然仙去,二來,你們兩個都身有官職,律法上規定,朝廷官員可以自行寫立婚書。故而皇上的意思,是明日在明正宮,由你們二人自己來簽婚書。陛下與我為證。”

林薑點頭:這一輩子的合同書,正該自己簽。

而她回去後,在將這件事情當成新聞想科普給黛玉,隻是黛玉是早知此事的,對林薑不知道這個常識,倒是詫異了一下。

而黛玉的婚書,應當不會是她與周黎蘅親手簽訂,而是紹王和林如海來簽。

不過黛玉也不怎麼盼著簽這種文書,因她聽了婚書內容,倒覺得有些教條,全是兩門的現實與利益,全無夫妻情分似的。

林薑倒是喜歡這種條理分明的合同:合同有合同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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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是臘月二十八,正是林薑要在禦前締結婚書的日子。

年節下,宮裡各處本就是張燈結彩,然這一年太醫院裡的喜慶又有旁處不同。

六部都於新歲下去了舊桃貼新符,換上了嶄新的福字,而太醫院門楣,窗戶貼的卻都是明晃晃‘喜’字。

馬院副和劉院副還帶著太醫院眾人,將燈籠都換上了喜慶的花燈。

林薑這日晨起一進太醫院大門都驚住了:搞得她好像要從太醫院出嫁一樣。

馬院副年紀不小,但身為太醫勤於保養,每日都要打一套五禽戲,身手也頗為矯健,原本正親自爬在大梯子上往極高的大梁上掛紅彩,見林薑進門,又一個蠍子倒爬牆很快從梯子上下來:“院正大人看著如何?哪裡不夠,我們再掛些。”

林薑笑道:“真是好的出乎我意料,多謝大家的心意。”

太醫院上下的官員品級都不高,最高就是林薑這個正五品,所以大夥都是青碧色官服,再往下學徒們更是普通的藻藍色衣裳。這是朝廷禮數不能錯,但今日,太醫院所有人都帶了一件紅色的配飾以做喜慶之意。

比如眼前的馬院副,就帶了紅豔豔的一塊雞血玉佩。

林薑一路往後走去,每個人都是如此,身上總有一處紅彤彤。

而林薑自己,今日自己雖然裡頭穿的還是青色的官袍,但外頭大紅羽緞的大氅將她整個人裹起來,也是一身紅衣似火。

馬院副代表眾人總結發言:“我們真心盼著院正大人與衛統領百年好合,一切順心遂意!”

幾年前,要是有人告訴馬院副,他們太醫院上下要親眼看著太醫院院正出嫁,馬院副會笑到背過氣去。

這是什麼天方夜譚?

然而現在,他不但在領頭乾這件事,眼睛還有點濕潤。

他們都知道今日是院正大人往禦前去立婚書的日子,不光他,整個太醫院都有點娘家人的惆悵。

除了惆悵,他們還備了一份禮物,就等著今日送出。

“院正大人,這些日子,我與老劉帶著這院裡太醫們一起,給院正大人準備了一件禮。”

說著馬院副和劉院副兩人像哼哈二將似的,並肩站在她跟前,各自珍重取出了一本書。

隻見馬院副手裡是《女醫則訓·一》,劉院副手裡是《女醫則訓·二》。

馬院副道:“當年成帝爺為宮闈陰私之事,一怒之下廢除宮闈內的女醫館,還將所有的女醫都趕出了宮廷。而當時女醫館的脈案醫書等卷宗也全都付之一炬。”

這事兒一直是林薑極大的遺憾。

在她之前,原本已有女子花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曆經幾代人將女醫館立成,據說甚至還編纂了係統的女醫教材,每個學徒入門時都要通讀背誦上百遍。可那些全都毀在了成帝的一怒之下,化成了灰燼,數代宮廷女醫的努力,化作烏有。

林薑此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兩位院副:“這是……當年女醫館的醫則?”

可他們怎麼得到的?

馬院副道:“我們一家子,從本朝開國就一直在太醫院當值。”又看向劉院副:“還有老劉,還有這太醫院裡許多人也是這樣。”

“家裡年老的長輩們,是曾親眼見過當年女醫館的。當年太醫院與女醫館也算是同僚,內外互相幫扶,彼此的醫書脈案也見過些。這本《女醫則訓》自然也見過,可惜過去了幾十年了,也隻好記得些隻言片語。”

“我們便一一拜訪問去,努力湊成了半本書。”

“好在上天庇佑,在我等不斷拜訪各位太醫院老前輩的時候,打聽到了不少消息,竟在上個月尋得一位當年曾在女醫館當過差的女醫老前輩。”

成帝可是太上皇的親爹,如今太上皇都死了兩年了,女醫館的覆滅,已經實實在在過去了半個世紀。

這位活下來的女醫,當年被趕出宮去的時候,還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現在卻是垂垂老矣的老嫗。

也正是因為當年她還小,隻是預備女醫,未曾上手當值,這才免了被株連的下場,隻是被趕出了宮闈。

“我們上門去求見,天幸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那位老前輩居然還記得當年女醫館的兩本女醫則訓,字字倒背如流。”

據說當年,她們不把這則訓背夠一百多遍,是絕對不能上手學著診脈的。

而哪怕過去了幾十年,大周的女醫館都不在了,先輩們也一個個離世,這位女醫也從未忘記過師父們的教導。

林薑伸出雙手,鄭重接過這兩本書再道謝:“真是多謝你們了。”

這份禮物對她的意義遠勝於金銀珠寶。她剛剛找準了女醫的預備役群體,現在這女醫館的基礎教材,就是一場及時雨。

林薑忍不住當時就翻閱了起來。

開頭就見這書上寫著,接觸病人前要如何洗手,要如何煮沸醫具和棉布——隻看這些最基本的規矩,林薑就相信,這是她需要的那種教材。

比醫道知識更要緊的,就是在治病前,先教給這些沒有基礎的宮女們,不要因自己給病人帶去和造成更多疾病。

林薑抬頭,對著兩位院副,及他們身後站著的太醫們福身行了個女子禮:“多謝。”是替無數女人們,謝過他們。

她聽得出來,這兩本書能夠重新麵世的艱難。

要不是僥幸遇到一位女醫館的前輩,能夠背出當年的醫書,馬院副和劉院副他們就是準備挨個祖輩那裡去收集隻言片語,再自己拚湊出原著來。

這份心意,林薑是真的感動領受。

見她鄭重行禮,太醫們忙都還禮:“院正大人一心向醫道,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這也是我們當大夫該做的事情。”懸壺濟世,救濟病痛,本就是大夫的職責。

哪怕在太醫院呆久了,有時候為了自保,會做些違心之事。但對太醫們來說,能依著醫者本性做此事,心裡都有一種安心與自豪。

林薑又向馬院副要了這位女醫的名姓和現在的住址,準備今日出宮就去拜訪。

今日立完婚書,皇上必是要給她放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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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林尚書到了。”

小雀兒,不,薑卻從門外進來,對林薑執弟子裡行禮,她頭上簪了兩朵紅豔豔的絹花,看著林薑的眼裡,帶著格外閃亮的笑意。

“徒兒送師父出門。”

林薑走出門去,看到一身朱袍的林如海風儀蕭蕭,忍不住一笑:“叔父。”

而林如海看著林薑從太醫院走出來,身後還跟著一眾麵色悵然的太醫,也不由心中萬千感慨,最終隻道:“走吧,去明正宮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