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送嫁日(2 / 2)

林薑聽聞此事,隻覺得大皇子實在是混的太差勁了:連倒黴這件事都不能拔得頭籌。同樣是被圈起來管束,眾人關心八皇子的事兒都比關心他多,可見他是涼透了。

而大皇子在皇上麵前言之鑿鑿告她的那些狀,畫眉公公這日閒了,自然也都來告訴了林薑,純當成笑話講講。

而林薑開始還隻是笑眯眯聽著,直到聽大皇子說起自己的一樁罪,居然是沒有治好大皇子妃的時候,林薑臉色才沉了下來。

他居然還有臉提大皇子妃?!

他也配提起大皇子妃?

畫眉公公端著茶道:“其實他若不提仙去的皇子妃,陛下也不會這樣生氣。”

原本嘛,從江南一行後,皇上已經覺得這個兒子蠢得不可救藥了。哪怕大皇子大年三十跑過來,叭叭叭告林薑的狀,皇上也就隻當鸚鵡呱噪了。

可他忽然提起大皇子妃來,還裝深情要硬哭兩聲,隻說是他們夫妻情深,都怪林薑醫術不精,以至於她為大皇子妃醫治的次日,大皇子妃就過世了,這就讓皇上心裡最深的那根刺紮的更狠了些。

他想起來了,這個兒子不僅蠢,還毒。

毒到為了自己的野望逼死發妻,還是讓她受著饑餓折磨而死。

再看著大皇子那張裝深情的臉,皇上還不免記起,當時太上皇還在的時候,自己忍著惡心,還要寫點折子安慰大皇子,表達下父慈子孝,就更上火了。

這才直接讓大皇子滾,順便砸了他一硯台。

事後皇上也後悔了:那硯台是他喜歡的,早知道拿個不要緊的花瓶砸了。可憐他的硯台,如今裂了兩道不甚美觀的縫兒。

林薑問畫眉公公:“皇上的硯台可把大皇子砸醒了不成?”

畫眉公公搖頭:“我看是不能的。”

林薑: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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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在處理完兩個糟心兒子後,就準備把去年的糟心事放到去年,新年新快樂。

大年初一,皇上就帶著笑容,意氣風發接受了群臣的拜賀。尤其是今年給他拜年的,還多了一些彆國的君主,就更讓他開心了。

拜賀之後,皇上還把紹王留下來,單獨說話:“再過十日,衛刃的婚事也就成了。他們二人的事兒完了,王叔家娶世子妃也就在眼前了。”

紹王想起這件事就樂嗬嗬點頭。

“我們就不選冬日年節下了,我與王妃說了,秋高氣爽鴻雁南飛的時候最佳。”

說過這件事,紹王又不免向皇上提起兒子昨夜打了皇子的事兒。

話說紹王是在出宮走了一半時,才發現兒子沒跟著出宮,他跟王妃坐馬車,隻以為周黎蘅跟皇子們道個彆,隨後騎馬就到呢。

還是周黎蘅自己晚了一個多時辰回府後,紹王才知道,他在除夕夜把個皇子給打了。

雖則紹王在王府裡很是誇了幾句兒子‘打得好,這種就該打’之類的話,但第二日還是要在皇上麵前表現出歉意來的:畢竟是王府世子打了皇子,是不合上下規矩的。

皇上直接擺手:“王叔以後不必在朕跟前提起那個畜生了,朕已然當沒有這個兒子了。”

紹王樂得不提,隻說皇上高興的事兒,而最近最令皇上高興的,無疑就是衛刃的婚事。

紹王自己也蠻感慨的:“當年陛下善心,不但救了衛刃的性命,還恐他一個嬰孩在災地活不下來,一路帶回了京城,就擱在王府裡養著。果然他也未曾辜負陛下的恩典,一直忠心耿耿護衛在陛下身邊。可見世事總有緣法。”

皇上點頭:“是啊,論起朝夕相處來,他比朕這些兒子,在身邊的時候都長。”頓了頓才對紹王道:“朕有意在他大婚後,命他接任京營節度使。”

紹王隻道:“京畿的兵力務必在陛下可信之人手中才好。”

皇上頷首:“明陽伯是個聰明人,借著宇兒的婚事,已經跟朕辭了三次官了,也是時候了。”

當日太上皇崩逝,皇上便讓齊陽長公主的夫婿明陽伯,暫代京營節度使一職。

能做齊陽長公主的夫君,自然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這個節度使就是代掌,一點也不貪戀權柄。

正好趁著高齊宇年後三月裡也要大婚,明陽伯就借機多次向皇上請辭。

紹王就聽皇上自言自語的了一句:“這京營裡頭水一直渾著,如今靜了一年多,清濁漸明,也該料理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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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後來一直在想,自己在這個春節,一直保持忙碌,不是在太醫院加班,就是在醫館做事,是不是打心底裡也有些婚前綜合征。

所以不願意安靜下來。

然而大婚前一天,她再入宮時,就在太醫院門口,被馬院副和劉院副一齊請了出去——說請出去也不恰當,他們根本沒讓她進入太醫院大堂的門。

兩人堵在大門口,一臉屈辱道:“院正大人,明天就是您大婚的日子,若是今兒還要您為太醫院操心,那我們這兩個院副的烏紗帽便直接扔了罷了!明兒我們都回家種地去!”

為避免兩個院副同時辭職,林薑隻好從太醫院門口離開。

她獨自順著宮牆慢慢走著——以往衛刃會陪她走這條路,但今日衛刃也被皇上放了假,於家中籌備婚事,並沒有入宮。

其實今日她原也不用進宮的,可她仍舊是按點醒了,索性就依舊按往日的作息進宮來了,不然在家裡枯坐也是煎熬。

“林院正。”

林薑回頭,看到肅穆宮殿下,站著一身錦袍風儀出眾的美人世子爺。

“林院正怎麼今日還入宮?”周黎蘅見了她很有些意外。

林薑隻是一笑,反問道:“世子爺怎麼也入宮了?”

據她所知,周黎蘅與高齊宇,都是男儐相,也就是‘伴郎’,是要跟衛刃一起作為迎親隊伍,出現在林府門口的。

大周向來有一個‘叫親’的規矩。

就像現代婚禮,新郎要見到新娘前,需要不停往門縫兒底下塞紅包,這古代的婚禮,難度還上升了點,除了紅封外,還要在門外展示一下文武藝。

黛玉早寫好了題目,交給了範小青念誦,隻等著明兒考他們幾個人呢。

周黎蘅揚了揚手裡的紙,笑道:“陛下宣我入宮,給我透了題目。”他把自己皇帝堂兄交代的明明白白。

“陛下知我的詞賦上不過爾爾,齊宇更是打小見了書本子就頭疼,四書五經都不肯通讀。陛下便怕我們明日叫不開林府的門,就替我們要了題目過來。”

皇上也算是煞費苦心,看了看男方這邊的平均文化水平,再想想林如海青年中探花的知識程度,對叫門之事就頗為擔憂。

為此特意把林如海宣到明正宮,硬是仗著皇帝的身份把明兒‘叫親’的真題給要了出來,提前讓他們男方殯相好好背誦去。

又怕交給高齊宇讓他給掉了,皇上就把真題給了讓他更放心的周黎蘅。

聽周黎蘅這樣輕緩溫和的說了兩句話,林薑心裡漸漸安靜下來。感歎果然是獨角獸係美人,真是治愈感強大,看他這樣帶著淺笑溫聲說話,不自覺就讓人平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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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按照大周女方送親之禮,大婚這一日,素有親友家的女眷,可登門參觀嫁衣一並送嫁的習俗。

林薑原以為,林家親眷少,且還有些族人是在江南不在京中,自己出嫁這日,屋裡不會有多少女客送婚。

誰知這一日,屋子裡的來客居然滿滿當當,都是她曾來往過的各府姑娘家。

林薑自己都有些吃驚,不知不覺間,自她上京以來,竟然已經認識了這麼多的人。

夫人奶奶們是過來人,都可以在新房裡圍著新娘說些婚後‘夫妻生活’的私密話。而未婚的姑娘們,連黛玉這種最親近的,都被請了出去,隻能圍觀嫁衣,不能旁聽。

林薑哪怕坐在屋裡,也能聽到門外襄王郡主爽朗的聲音:“這嫁衣真好看,沒想到林院正不止施針強,平**紅上針法也這麼好!”

林薑心道:真是讓郡主謬讚了,她這一身的嫁衣包括蓋頭繡鞋等,沒有一點兒是她自己做的。

甚至連這新房裡的東西也幾乎都是旁人為她準備的,鳳姐兒就與她玩笑過:“林院正要做的事兒,就是數著日子彆記錯了,大婚之日出現就好。”彆又入宮當值去了。

“這鳳冠霞帔是皇後娘娘賞的,這上頭的珠子,是今年那些外國使臣新貢上來的海珠,你們看還是金色的呢。”外頭襄王郡主的聲音還在繼續,顯然已經反客為主,幾乎是當起了導遊,開始跟其餘姑娘們介紹擺在最顯眼處的新娘鳳冠。

皇後無子無寵卻還能穩坐後位這些年,自然是極會體察皇上心意的。

見皇上重視這場婚事,她也擺出了自己的態度。

而太後處,除了送出賞賜外,還送了個宮裡訓練有素的專業‘司儀嬤嬤’。據說這位當年可是送嫁過齊陽長公主,更有多位周氏郡主也是她送出門子的。

有她當天主事念誦女方流程,保管把送婚一事辦的妥妥帖帖,掉不到地上。

林薑這一日,隻覺得哪兒哪兒都是人,都是笑,讓她都有點迷糊起來。

於是她隻是坐著,直到時辰到了,吳老夫人進門來與她梳發戴上鳳冠。

最後黛玉給她帶上盤錦瓔珞項圈。

林薑察覺到,黛玉的手在伸到她脖頸後去係金絲扣的時候都在發抖,一雙清亮妙目中,從始至終含著淚。

就著這個戴項圈的姿勢,林薑索性抬手,抱了抱黛玉,悄聲道:“妹妹彆哭,我很快就回來了。”

黛玉本忍著沒哭的,叫林薑這麼一抱一安慰,反而哭了起來。

吳老夫人和鳳姐兒連忙上前將姐妹倆分開,鳳姐兒去安慰黛玉,而吳老夫人在這裡盯著林薑:“剛上好的妝,你可彆哭,花了妝容就來不及重新上了。”

林薑頂著沉重的鳳冠笑了笑:“老夫人放心,我不哭。多謝您今日來為我梳發。”

她說完這話吳老夫人反而落淚了:可憐這孩子沒有母親,隻好自己來梳發,她還這樣忍著不哭。

林薑:……今日真是除了我,大家都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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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刃按著時辰到的時候,林府大門已開。紹王作為主婚人,立於於大門之東,等著與衛刃一同進門。

有了皇上的強勢透題,‘叫親’已經成為了形勢。文題考完後,林家門側就立了個靶子起來考武力,高齊宇一馬當先:“放著我來。”亦是順利過關。

紹王爺在旁邊,拿著手裡的金色懷表,看了看時辰。

大婚的時候到了。

送女子出門之前,林長洲作為女方生父,需在正廳向南而坐,等著這一對新人過來叩拜。

待新人叩拜過後,還需他作為林家長輩對女兒進行一二‘出嫁訓誡’,然後再送走一對新人。

按說,林長洲這會子該說的話,是早就備好的套話。

大周風俗,曆來送嫁時,女方父母都要囑咐一些“以順為證,必恭必戒、毋違公婆之命”等話,最後還要說一句:“悅聽訓言、毋作父母羞。”來‘勉勵’女兒家出嫁好好表現,彆丟娘家人。[1]

然而林長洲與林薑都對這些話很不感冒,林長洲直接扔了這些破話,隻自己言簡意賅囑咐林薑道:“高興就好。”

旁邊的司儀嬤嬤,聽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詞兒不對啊林大人。

哦,想來是女兒出嫁,有些失態,第一句話說岔了,後頭應當還有正規的‘父命訓誡’。

然而司儀嬤嬤還在等著林長洲繼續說正式詞兒的時候,林長洲已經轉過頭來看她,示意道:我說完了,下個流程。

那司儀嬤嬤才確定,原來這位林遊弈使真就隻有這四個字!哪有出嫁的時候,不囑咐女兒恭敬侍奉夫君,倒囑咐女兒高興就好的啊!

她見過這麼多場婚禮,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特立獨行的爹。不過……作為宮中人,大周開國以來第一位女院正的名聲,這位嬤嬤也是早有耳聞。

能教出這樣的女兒,林遊弈使是個奇人也是應當的。

於是嬤嬤收起驚訝,開始用響亮的嗓音唱下一個環節:“恭請新娘子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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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一頂銀頂紅轎停在那裡。

按說新娘穿著鳳冠霞帔並蓋頭,行走不便,向來是由兄弟背上轎子的。但林薑自然沒有親兄弟背她出門,她隻說根本不需要,自己走出去即可。

林長洲起身,陪著林薑走出門。

大周朝的婚禮定規有許多,不同品級的官員能使用的規製還不同,正所謂“三品以上婚,四品五品婚,六品以下婚。”[2]

衛刃是正三品,正好卡住了上婚的界限,迎親隊伍可以按最高標準來。這樣一條迎親的隊伍,在大周的街道上,行成了浩浩蕩蕩一道風景線。

怎麼說呢,哪怕在幾年後,這場婚禮也依舊為京城百姓所津津樂道,尤其是在京城廣大女性群體中,成為了一場佳話,讓她們念念不忘。

因衛刃是禦前龍禁尉統領,本人又沒有親眷,故而他的迎親隊伍,經皇上特批,清一色的禦前龍禁尉,那真是各個英姿颯爽腰細腿長,穿上龍禁尉的官服跟著長官迎親,更是有種製服美感。

京城街道上的女性們這一日大飽眼福。

除了一眾龍禁尉英姿不凡外,為首的更還有一位貌比潘安的美少年。

之所以用潘安來比,是因為周黎蘅也受到了跟潘安類似的待遇,被路邊的婦女群體扔了不少花兒朵兒的過來,受到了無數的圍觀。

好在這迎親隊伍前後及周圍都有五城兵馬司的人護衛,大周女子們的風氣也比魏晉時候收斂太多,故而周黎蘅沒有收到扔過來的蘋果橘子之流的水果暗器。

頂多是馬上掛了幾方手絹香袋之類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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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坐在銀頂轎子中,低頭能看到自己手裡捏著的一個蘋果。

這蘋果看起來色澤誘人極了,她都怕自己像白雪公主似的,哪怕知道不能吃也忍不住咬一口。

她正沉浸在觀察蘋果中,忽然聽到轎子外麵‘咚’一聲,而轎子也跟著微晃起來,似乎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林薑震驚心道:雖然我在京城這幾年也得罪了些人,但在這一日直接衝過來砸我的婚轎是不是過分了點?

而且今日是禦前龍禁尉統領成婚,作為他們二人鄰居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親自帶著人開路和護航。

是誰這麼勇猛?居然能衝破重重保護圈,直接襲擊她的轎子?

而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跟在轎子旁邊的寶石聲音帶了點無奈:“姑娘彆怕,不是什麼賊人,是茜香國公主,扔了兩個石榴過來。”

幾乎與寶石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茜香國公主的一句清脆響亮的外語祝福。

在旁人聽來就是‘哇啦哇啦’,但轎子裡的林薑卻是笑了。

這句話,在她出嫁前,茜香國女王曾對她說過。這是一句茜香國女子成婚前,親友的祝福,翻譯成漢語大約的意思是:“永遠要像花一樣盛開。”

林薑在轎子裡微笑:真是個浪漫的國家,有生之年她一定要去一趟茜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