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片期盼(2 / 2)

原來他見王熙鳳威風八麵的,心裡就不喜歡隻想往外跑。可自打王家遭了難,看著鳳姐兒夜裡垂淚,白日還要撐著精神料理家事,賈璉忽然就生了濃濃的憐愛之心。

鳳姐兒苦笑了一下:“你很不必這樣小心勸我。叔父一個九省都檢點,聯絡著肅郡王府,貴妃一脈,都輸了個頭破血流,我難道會不知死活去記恨林家嗎?我隻盼著過好我自己的日子。”

然後又振作精神:“你說的也有道理,叔父到底隻是我的叔父。而從親戚情分上,林姑父也是我正經的長輩親眷。我的日子還罷了,她王青鸞才是真的難過!”

王家倒台這短短幾天,對賈璉來說,倒是找到了做大丈夫的感覺。

故而現在賈家內部還算是穩定,但晴雯就生怕鳳姐兒被王青鸞挑撥了,日後對林家生了怨恨。

王熙鳳搖搖頭:“叔父嬸母離京,以後我與堂妹也不必再見。”各自掙紮各自的日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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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騰是她親爹,除了王家她才是兩手空空,肅郡王跟賈璉還是一類人,或者說世家公子多半是一類人,在女色上饞嘴貓似的。

現在的王青鸞,除了一個正妻的身份,卻是沒有什麼能夠製約肅郡王的了。

鳳姐兒先是意外,然後又有些感動。

想來兩人也是知道今日王子騰出京,所以特意來看看她。平兒也在一旁說:“好歹奶奶是趕回來了,林院正她是從宮裡出來的,卡著時辰還要回去呢,方才還說起,若是奶奶再不回來,她就要先走了。”

鳳姐兒回府的時候,就見平兒在二門焦急地等著她。

見了她就忙道:“奶奶,林院正和林姑娘上門了,在房裡等著您呢。”

男人在朝廷上的廝殺(當然林薑也算是親自上陣了),後宅女子許多時候,隻能被動承受成敗的結果,共擔成王敗寇的下場。

還是鳳姐兒先笑出來:“兩位妹妹來看我的好意,我都明白的。你們放心,我不是那等糊塗人!”

鳳姐兒也就加快了一點腳步。

待到了屋裡,三個人一見,倒是俱不知道說什麼了。

其實論理,林家和衛刃當然都不欠王家什麼,彆說本就是王子騰的錯,隻王子騰先發難就是要願賭服輸的道理了。

但感情有時候往往不是道理,親眼見到娘家爵位官位煙消雲散的鳳姐兒想必不好受。

又嗔著黛玉道:“林妹妹更是還有一月餘就要出嫁的人,紹王府家大業大,親眷都是皇親國戚半個也怠慢不得,隻怕妹妹在家裡有忙不完的新媳婦針線要預備,怎麼還親自跑一趟呢!我還說等忙過這幾日,把這邊諸事都安排給三妹妹,就好去姑父家裡專心送林妹妹出嫁。”

見她說話還是這樣響快,氣色也好了許多,林薑和黛玉也俱是放心下來。

三個人就黛玉的婚事說了兩句話,林薑就拿著懷表起身:“不行,出來的時辰夠久了,我得回宮去了。”

鳳姐兒就留黛玉再坐一會兒。

林薑和黛玉是念在跟鳳姐兒這些年的情分上來的。

見鳳姐兒已然自己跳了出來沒有困住,心裡也安慰。

況且那些人都跟王子騰有千絲萬縷脫不開的關係。

現在鳳姐兒想想還心驚肉跳:要是衛將軍真的死在那次伏擊下,隻怕王家絕不隻是抄家或是流放。

待林薑走後,鳳姐兒還對黛玉道:“其實原是我心裡該過不去的,聽說衛將軍曾在京外受到那些個罪人的伏殺,滿身是血回了府裡——阿彌陀佛這好歹是沒事,否則我才是真的沒臉見林院正。”

雖說王子騰不是背後主使,但一切的起源,還是在於王子騰於朝上彈劾衛刃的折子。

黛玉見鳳姐兒說開了這話,也就安慰她:“璉二嫂子,這件事固然驚險,但姐姐心裡已經過去了。”

“否極泰來,都會好起來的。”找事兒的人都走了,也該大家過過太平日子。

而她夾在中間會更加無法自處。

王子騰攻訐衛刃的時候,未曾考慮過她,甚至都未曾把賈家放在眼裡,不曾想過榮國府的處境會多難。

因王家確實有罪,鳳姐兒自己這會子反而不好鎮壓更不能辯駁,倒是探春作為小姑子,幫著彈壓才是正理。

探春都應下來。

而之後,黛玉與三春姐妹見麵說話的時候,還特意私下與探春說起:她是在這府裡住過的,知道賈家下人,都是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麵眼。之前畏懼鳳姐兒,少不得有畏懼她娘家的緣故。

這會子王家沒了,隻怕賈家下人裡就要有敢跳出來陰陽一下鳳姐兒的。

這件事對衛家和林家來說,都算是徹底過去了。

諸事停妥,衛刃真正掌握京營四大營,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鳳姐兒聽說了此事,更是有一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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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他們還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節度使年輕,代表著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整理京營,很可能未來幾十年,京營都要在他手底下過活了。

那他們這些注定會早於衛刃退休的老人,還是儘早低頭識趣比較好:熬日子他們又熬不過才二十歲的頂頭上司。

從前京營裡的官員,還有的看輕他年輕,隻以為他是仗著皇上心腹的身份,才空降過來,不以為意。

經此一事,也真不敢看輕這位年輕的節度使了。

之前她與肅郡王妃王青鸞眉來眼去打的火熱,自然也跟母家提議,在王子騰彈劾衛刃的時候,幫兩句腔,站一會兒隊。

不過吳家本來就沒什麼人有軍中官職,吳老爺的膽子也小,後來見事情越演越烈,就早早收手縮頭,沒有再深入摻和這件事。

對很多人來說,這樁轟轟烈烈的‘京營貪汙案’塵埃落定,可以鬆口氣,回到日常的生活軌跡上了。

但對宮裡吳貴妃來說,今天跟昨天一樣,依舊是憂愁的一天。

這三個月來,皇上隻見了貴妃四次,還都是看了一眼母子倆,連膳食都不用就起駕離去。

吳貴妃能感覺到,皇上對她的寵愛正如同流水一樣流逝而去,還是浪奔浪湧那種。

但無疑,他們之前下去的一點注,是虧了的。

吳貴妃原想借這回搭上一個朝中說得上話的盟友,結果反倒有些連累了自己。

結果現在倒好,外援沒有聯絡上,倒是連累自己失寵的速度更快了。

不管朝臣們是怎麼仰讚皇上,覺得他是個英明聖主,但對如今陛下的後妃們來說,當今隻是個多情而不專情的男人而已。

她如何能不發愁。

原本她這麼著急上火,也是為著十皇子年紀小,她覺得等十皇子大婚封王的時候,自己隻怕就年老色衰不受寵了,還不如趁著現在受寵的時候,給兒子早早弄到手王爵,也讓朝臣們看著皇上愛重十皇子。

心腹女官見主子這些日子都鬱鬱寡歡,也能猜到些貴妃的憂慮,於是就來勸她:“娘娘,要說宗親中說話算數的人,無外紹王爺了。”

貴妃白了一眼女官,壓著怒火沒有罵人:還用你說,我還不知道紹王府說話管用?

這樣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還是許多人的夫君),沒有後妃不害怕失寵的那一日。

貴妃從前有多得寵,就有多恐懼。

“娘娘且想想,實在怨不得世子爺與恒親王處的來——上書房中年紀大些的殿下,都烏眼雞似的要吃人,世子爺怎麼能處得來。”

貴妃情緒不高,煩躁道:“你到底要說什麼,直說便是。”

但紹王世子周黎蘅跟五皇子關係最好,是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能做貴妃的心腹,當然不是睜眼瞎,這女官麵對主子的一對大白眼,連忙解釋道:“奴婢的意思是,咱們十殿下是吃了年紀小的虧,沒能跟紹王世子爺同窗,否則世子那般溫厚性情,必然也會跟咱們殿下關係好的。”

貴妃神色凝重起來。

是啊,是她先自作主張,認定紹王世子與恒親王親厚,然後就站到對立麵去了。

這話都是廢話,在貴妃看來兒子就是吃了年紀小身體又弱的虧,要是大幾歲,身子康健了,憑她這個生母的身份,諸皇子就沒人越的過去。

“奴婢的意思是,紹王府未必就站到恒親王那裡去的,隻是現在諸殿下裡,唯有恒親王略得意些罷了!娘娘何苦就先把紹王府推開呢,說不得他們還盼著娘娘跟十殿下呢,總比李貴人那什麼都沒有的娘家強吧。”

貴妃這才熄了些怒火,但也沒叫她起來,隻道:“但如今說這些豈不是都晚了,父親在朝上跟著說了幾句衛將軍,林家能不記仇?紹王府自然是要向著親家了。”

女官隻好跪著獻策:“娘娘把小事想大了,當時王大人……庶人彈劾的有理,衛將軍自己都是認疏忽瀆職之罪的,跟著說話彈劾衛家的可不止娘娘的母家一門,林家難道都能記仇不成?”

如今忽然被女官‘點醒’,貴妃先是恍然,然後就是大怒:“你既早這樣想著,怎麼不早說!生看肅郡王妃在我宮裡來來回回的,還叫我母家得罪了林家一回!你這是什麼心腸,莫不是誰叫你來害我的!”

想要賣弄下自己本事的女官,簡直是冤枉死了,連忙跪了請罪道:“奴婢一體一身都是娘娘給的,如何敢有什麼異心。不過是原來王大人看著也赫赫揚揚的,奴婢哪裡敢說話。”

“而世子爺又是個出了名的柔和性情,若是其夫人跟娘娘交好,將來世子爺也會待咱們十殿下好的。”

貴妃陷入了沉思。

“而眼見的,娘娘就有跟林家和紹王府修好的機會呢。”女官跪的近了一點低聲道:“世子爺十月裡就要大婚了,他自幼在宮裡走動多,太後皇上都是愛護至極,陛下不是還說過,叫世子爺大婚第二日,就帶著世子夫人進宮給他請安嘛。”

“到時候世子夫人必也要往這後宮來的。便是那日不好說話,世子夫人是宗親,之後入宮想來也是常事。娘娘隻要與世子夫人打好交道,自然能將從前與林家的芥蒂一筆抹了。”

可以說這宮女也有幾分心胸,說的話有些道理,更是動人。

果然貴妃終於被她打動,變了變臉色,露出了和顏悅色的笑容,親手扶著女官起來:“你果然是個有智謀有心胸的,不枉本宮素日信重你,既如此,你就去好好替本宮打聽著,那林家姑娘喜歡些什麼,到時候都準備好了,本宮好與她說話的。”

女官跪的腿都要麻了,便繼續苦口婆心勸道:“娘娘,皇上正當壯年,身子骨健朗著呢。況且那林院正是醫道天授,這些年咱們也眼見了些神奇之處,有她在陛下那裡伺候,陛下壽數必然比太上皇還要長久。”

“那咱們十殿下年幼,可是件好事,到時候那些年長皇子們都彼此鬥夠了,正好顯露出咱們殿下來。”

女官隻好謝恩出來,覺得自己似乎走錯了一步棋:她哪怕是個諸葛呢,也架不住貴妃娘娘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啊。

從前她看貴妃娘娘還好,算是有智謀的,現在看來,原來貴妃的聰明都在跟皇上膩歪得寵上頭,隻好用來哄皇上。

但人已經上了梁山,也回不去了,女官隻好認命去絞儘腦汁幫貴妃想法子。

故而,就在宮內宮外的一片期盼中,終於到了十月裡紹王府與林家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