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讓我來問吧(2 / 2)

右偏將愕然抬頭,根本不管自己的傷口,隻是追問:“一路?要讓我去哪兒?”

林薑對他道:衛刃不會再來了,理國公等人也認定右偏將不會說出任何北戎的軍情,就準備將他作為戰俘送往京城,任由陛下處置。

右偏將絕望垂頭。

而林薑見他如此神態,卻似自言自語道:“將軍何必固執讓他回去?這裡隻有咱們兩人,我說句真心話,大周皇帝極為賞識他,便是衛刃回北戎去,又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在大周做官。”

她看著右偏將,帶了一絲冷意道:“將軍可知,我在大周做太醫,於皇城中見多了皇室傾軋,像衛刃這般身份不清不楚的回去,少不得被北戎王庭詬病血脈,說不得還活不了呢。”

右偏將立刻抬頭:“不會的,神王一定會對小王爺很好的!”

林薑:雖然這位將領如她所願上鉤了,但這種瓊瑤式的語氣,讓她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甩掉腦海裡的古早畫麵,轉過頭來繼續拚演技,她帶著三分質疑三分警惕又有兩分不易察覺的渴望,繼續下鉤子道:“將軍,我雖年輕卻不糊塗,你不必說這種話哄我。王族皇權爭鬥最狠,父子兄弟都可為仇人,這會子說是想讓他回北戎兄弟團聚,將來戰事完了,還不知如何呢。”

林薑自覺發揮了最強演技,卻發現是媚眼做給瞎子看,這北戎右偏將果然如衛刃所說,是個軸人,欣賞不了這樣細膩的演技。

他隻是車軲轆似的重複,說北戎王一定會對衛刃這個弟弟好。

林薑其實是個有耐心的人,她可以跟黛玉的鸚鵡說上三百句話,此刻卻都被這右偏將的唐僧念咒似念叨搞得頭痛。

她止住這種無效輪回,做抽身走人狀:“這位將軍,您隻管在這兒念吧,我走了,明日你就準備啟程去我大周京城去見陛下吧。”

右偏將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林薑死死按住好奇心沒有主動發問:這時候就看誰先繃不住了。

於是她往外走去,還自言自語道:“真是哄孩子的話,我不信哪個皇帝對這種半路撿回來的弟弟,能比對自己的親兒子好。”

邊說邊走到了門口。就在她要踏出門的一瞬間,那位右偏將似乎是崩潰了,終於開了口。

之後林薑想了想,覺得自己那句‘親兒子’是無意中的利劍,正好戳中了這位右偏將的死穴。

因為這位將領嘶吼出來的話就是:“大王是不會有親子的,所以他一定會對小王爺很好!”

林薑突聞此驚天秘密,差點沒在門口絆倒。

她詫異回頭,按住自己脈搏,努力平靜嗤笑道:“將軍也是有身份的人,何苦說這些話騙人,誰不知道北戎王膝下已有一兒一女,何談沒有親子。”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北戎王的子嗣當然也被他們研究過。

北戎王長女二十多歲,是在兀術族娶的原配妻子生的,隻是聽聞其妻子已然過世,現在他隻有妾室,沒有大妻。

兒子年齡小,才十歲,據說是個寵姬生的。

什麼話一旦開了口,就好往下說了。

林薑聽右偏將說完了整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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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總結一下:北戎王的一生,就是標準的贅婿反噬故事。

這北戎王實在是個梟雄人物。

在他少年時期,其出身的家族因在兀術爭鬥中敗落,他就從原本的貴族變成了兀術的養馬奴。但他不甘心一輩子如此,就借著放馬的機會,與族中一位公主結識,引得公主愛慕。

異域民風淳樸,公主並不是大周貴女這樣行動都有人跟著,而是常自己出門跑馬,十分方便幽會。

兩人是先有了實際婚姻,甚至是公主有了身孕才一起去跟老國王求情要成婚。

老兀術王雖看在女兒懷孕的份上,勉強點了頭,卻始終覺得女兒自甘嫁給一位養馬奴很是不滿,就故意試了試這馬奴是否真情實意。

於是也弄了一把釣魚執法,指使一美貌少女去勾引試探——當年北戎王還沒有這樣的定力,他曲意逢迎公主隻是想改善自己生活,並非什麼深情不二,見有美人來投懷送抱也就笑納了。

事發之後,老兀術王震怒,就讓族中巫醫摁著他,用了點手段,導致他從此後不能再生育了。

老王爺覺得:嗯,如此一來,你就可以老實下來守著我女兒和你們已有的孩子過日子了!就當女兒糊塗不懂事,自家招了個贅婿,養他們一輩子就是了。

司馬光遭宮刑寫出了史記,而北戎王遭此大變,也立誌發狠要做人上人,將來要踩著所有的人,征服整個北戎。

於是從勾結王子,殺兀術族老國王,後又反殺王子李代桃僵自己做了新王起步,一路南征北戰,花了二十多年,一統北戎。

當年他在兀術族殺的血流成河,哪怕妻子以死要挾想救親人的命,北戎王也沒有停下半分揮刀的手,在他看來,老兀術王族是他最大的仇人。

後來,兀術族公主自儘,隻留下兩人的女兒。故而北戎王所謂的一兒一女,隻有女兒是親生的,兒子卻是狸貓換太子抱養來的,隻有最開始跟著他起兵的幾個親信,知道這件事。

右偏將最後甚至雙眼含淚:“我們神王是天降神人,故而前半生極孤苦,後半生極榮耀,隻可惜這神明之身卻一世無子。”

林薑:……北戎王給人洗腦倒是很徹底,像是□□出身。

右偏將繼續道:“神王看得開,收起了養子,可我們是俗人,總盼著有跟神王一樣英明的國主繼續統領北戎。養子哪裡比得上小王爺這種親弟弟!所以小王妃您放心,神王絕對不會傷害你們的!”

林薑無語道:“他什麼時候跟你們說起的,他有一個弟弟?”

右偏將道:“就是遇到小王爺那天啊,神王說這是傷心往事,從前才一直不提。可那天一見小王爺的臉他就驚住了,所以才退後——我們神王身經百戰從未退過,必是因看到小王爺酷似先王的麵容才退的!”

林薑:他哪是看到了衛刃的臉,他是看到了炮口好不好。

不過話已至此,她想問的都問到了,也就不想戳破這種一根筋的人的心理防線,不然隻怕這人真的會當場一頭撞死。

如此說來,北戎王還真是個梟雄人物,哪怕是這樣肯為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親信,都要一並欺騙著。

不過也是北戎王自食惡果了,他自己沒有真情人心就以為世人都是如此。

這位右偏將,恰恰是一番為了他全心全意考量的真心,想為他留住一個真正的親人,才最終讓林薑套出了這番話。

始作俑者還是北戎王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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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嗎?”

隔壁的屋子裡,放著一個西洋進的擴聽筒似的擴音設備。一根銅管從方才右偏將與林薑說話的房間裡接出來。

方才她是自己去見右偏將的,方便套話。

但一個人轉述的話當不得真,她索性就用這套設備,讓旁邊屋所有人都直接聽著套話現場的實時播放。也算是光明磊落,彆讓人懷疑他們真要投奔北戎。

隻是弄這套設備的時候,她也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驚天秘密。

此時走到隔壁房間,看到眾人一臉回不過神來的震驚,不由開口帶笑問道:“北戎王的故事精彩嗎?”

理國公都一臉有點回不過神來,左將軍更是整個呆掉了,顯然是一直在回味這場曠世奇緣,贅婿噬主。

而衛刃則帶著一點無奈的笑容,看著妻子。

不知道妻子怎麼回事,似乎跟渣男特彆有緣:從大皇子到賈珍到這北戎王,所有渣男行徑都被她所知。

也算是一種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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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到西北第七天,打開聲望值地圖,就看到西北變成了淡金色,聲望值漲的飛快。

除了她在軍中行醫的名聲增長外,路副使帶著幾位京城醫館的大夫,重建了官方醫館,效果也比預想中要好得多。

就在她數聲望值的時候,衛刃一身戎裝走進來:“都安排好了。”身後跟著的高齊宇一直在發出不滿的聲音:“為什麼不讓我去?為什麼不讓我去?”堪稱是魔音灌耳。

林薑都覺得,當日應該讓高齊宇去跟那位右偏將對著說。

衛刃轉頭止住他的話:“這很危險,理國公安排的一隊百人,都是自願報名簽過生死狀的。”

當然報名的時候,不會告訴他們具體任務是去做什麼,以防泄密。隻說是一項危險的軍務,若是報名參加可能危及生命一去不回,但若是順利完成,必有優厚的獎賞。

西北軍中多有不怕死的男兒郎,報名人數遠遠超過所需人數,這一百人還是理國公與常將軍最後精挑細選,身體健朗腦子靈活,重點是跑的也快的人,基本能做到林院正說的‘一聲令下大家就光速撤退’。

高齊宇立刻道:“我也可以簽生死狀。”

衛刃異常嚴肅:“而且他們都不是獨子,就算是獨子的,也已經給家裡留了後代。”一句話把高齊宇噎的無話可說。

林薑看兩人在門□□涉,便笑眯眯說了一句:“其實吧,這件事是小侯爺先提出來的,若是拋下他確實不太地道。”她看向衛刃:“要不讓小侯爺跟著吧,我有法子保證他的安全。”

高齊宇眼睛頓時亮了。

林薑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下:“彆吱聲,這樣的藥我手裡可不多。”

她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雙層暗盒:“小侯爺還記得當時你去太醫院的時候,看到我特彆小心的收起了一樣東西嗎?”

高齊宇立刻想了起來,當時他還真的想問來著。

林薑打開盒子,從裡麵拿出一枚蠟丸:“有這個,就能保小侯爺不會中毒瘴。”

【天山雪蓮·傳說版】傳說中的雪山上的神奇花卉,能夠肉白骨生新肢,解百毒,返老還童之效。

林薑覺得,這是她從鑽石星芒盲盒裡,抽出來最珍貴的商品,沒有之一。因為係統客服當時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

現在這株雪蓮被她做成了幾十粒丸藥。她交給係統鑒定後,確定每一粒可以保持百毒不侵(對包括毒氣、毒酒、毒奶等各種形式的毒素都有免疫效果)狀態兩個時辰。

係統第一次對她做出的藥物,表現出了收購的興趣,給她開出了價碼,希望她能賣給係統。

林薑還有點感動:太好了,我終於走上毒王前輩的後路,從一個顧客變成了夠格的供貨商,可以跟係統談生意了。

她告知係統客服,等孤山之事結束,如果有剩餘的雪蓮丸,她會賣給係統的,希望係統再考慮一下,給她提個價。

而這些雪蓮丹裡,林薑覺得很該有高齊宇的一粒。不是他,自己也到不了這西北。

“但是,小侯爺要保證,我說走的時候,就一定要走。”

高齊宇保證:“軍令大於山,先鋒將說撤退,我必撤。”林薑還是有點不放心,高齊宇可是有自作主張非留在前線的先例。

衛刃也跟林薑保證:“他不撤的話,我可以打暈他讓他撤。”

林薑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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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常將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務:除了該小隊的路線,還同時安排了好幾支百人小隊各處做巡邏狀,給他們這一隊作掩護——要真能從孤山裡穿過去直插北戎之地,那一定不能功虧一簣在被北戎提前發現上頭。

出發當日,衛刃點清除林薑和高齊宇外的一百人頭,然後才將探孤山之事告知眾人。

不過,這會子若是再畏懼怕死,可是不許退出的。

當然眾人報名的時候也沒想過退縮,甚至還覺得這件事沒有預想中危險——畢竟衛將軍自己身先士卒不說,還帶著妻子,他妻子還是大周的太醫院院正,是一代神醫。

再加上高齊宇在這裡,也起了很大安定軍心的作用:這是皇帝的親外甥,太後娘娘的親外孫,要真是死地絕地,這幾位也不能親去啊。

衛刃的目力很好,在出發前,他先將所有人的臉都認真掃了一遍:也防著混亂中有外人混進來都不知道。

這一掃,他卻看到了一個讓他震驚的熟悉麵孔。

他定睛太久,以至於林薑和高齊宇都覺得奇怪,也跟著看過去,這一看高齊宇也猛然失色:“八……”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指著空蕩蕩的天空:“看,一隻八哥。”

林薑:你這是騙鬼呢!

衛刃走過去,將他注視的人叫出人群,帶入了軍帳。軍中紀律優良,剩下的兵士雖然有些奇怪,但也隻是肅立沒有任何騷亂。

林薑本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恐有什麼軍中機密,但見高齊宇立刻鑽進了帳篷,她也就進去了。

一進門就聽衛刃低聲道:“八殿下,您如何在軍中?”

林薑很反應了一會兒,才接受這就是她之前隻聞其聲遠遠見過其半個身影的八皇子。

說來皇子裡,她最不熟的就是八皇子。在入京第一年,隔著太後宮中圍牆聽到這位皇子的話語後,林薑就一直避著這位據說人見人厭的皇子。且有這樣的緣故在,哪怕八皇子病了,皇上也不會讓林薑去給八皇子看診。

兩人還真未麵對麵見過。

可在她的想象裡,八皇子絕不該是這樣的——前麵站著的,分明是一個滿麵風霜皮膚粗糙黧黑的標準西北兵士。

她悄悄問在一旁也瞠目的高齊宇:“八殿下過繼後,不是一直在王府上生病嗎?”京中都傳說這位皇子活不了多久了。

高齊宇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能搖頭。

八皇子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他隻是歎了口氣:“我若知道這項軍務,是由你親自帶隊,我就不尋上峰要求加入了。”

衛刃久跟著皇上,也知道八皇子在被過繼時曾求見過一次皇上,現在倒是猜出了兩分,起碼他確定:要是沒有皇上的默許,以八皇子孤身一人毫無人脈的情況,是絕對出不了京城的。

八皇子聲音生硬道:“我不是什麼皇子了,不過是想爭軍功的普通大周將士,衛將軍願意帶我就帶,若不願意,就將我先送去軍營牢房關起來吧。”這次行動的機密性他很清楚,若是衛刃不帶他,也不能放他回到原隊去。

隻是八皇子的唇動了動,到底沒忍住:“你關我可以,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五哥還好嗎?父……親還好嗎?”

衛刃點頭:“陛下聖體康健,恒親王一切安泰。”

八皇子點頭:“那把我關起來吧。反正我之前也得罪過你們夫妻,得罪過紹王府。”他自暴自棄這一句,卻又不甘到西北以來的辛苦化為烏有:“但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背叛大周,我也隻想掙個軍功,早日在軍中混出個名聲來。”

他現在化名為吳周——這個化名皇上和恒親王都是知道的,八皇子很想早點用這個新的名字混出點名堂,能在將來傳到父皇和五哥的耳朵裡。

衛刃沉默片刻:“大約是我認錯了人,抱歉,歸隊吧。”這話一出,便是從此後,再不把他當成皇子對待,隻如他所願,把他當成軍隊裡的一員。

八皇子,不,大周兵士吳周鬆了口氣,對衛刃和高齊宇行了個對上峰的禮,才往帳篷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忐忑回頭:“若這回穿過孤山成了,大周軍隊就可以潛過山脈痛擊北戎送軍餉的隊伍,前後包抄通城,這必是大功一件——你不會扣我的軍功吧。”

衛刃轉頭看著他,雖說從前他是皇子,但衛刃也從未用這樣鄭重的語氣與他保證:“絕不會,該是誰的功勞,一分也不會少。”

吳周的身影離開帳篷,高齊宇還在震驚中:“這真不像八殿下。”

衛刃搖頭:“他也再不是八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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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這段小插曲,但這支‘孤山行動’小隊,還是如期出發了。

林薑這幾年也跟衛刃學過一些騎馬,但行軍中的騎馬又與遊玩不同,的確是頗為辛苦。為了防止通城內的北戎軍察覺不對,他們是特意繞道,走了小路行到孤山腳下遠遠的一處凹地,才停了下來。

孤山緊挨著通城,占地麵積頗廣,如同一隻安靜的黑色巨獸。

林薑看向遠處乳白色的毒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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