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1 / 2)

摘星 若花辭樹 8106 字 3個月前

裴霽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凝住,她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情感上感到崩潰,可理智已經飛快地回憶起從小到大的情景。

“上麵兩份是裴藝和你們爸媽的親子鑒定,最底下的那份是裴藝和你的親緣鑒定。”宋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裴霽目光上移,移到宋邇的臉上,宋邇跟平時或溫柔微笑,或嬌氣抱怨的樣子不一樣,她十分鎮定,或是強行讓自己鎮定,好應對裴霽接下去的詢問。

“裴藝的?”裴霽問。

沒有等宋邇回答,她就接過了報告書。

第一份是裴藝和裴裕安的親子鑒定,裴霽沒看中間的檢測結果,直接翻到鑒定意見,鑒定意見是,親緣關係不成立。

第二份是裴藝和趙芫……親緣關係不成立。

裴霽翻得飛快,她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份文件,她停了下來,望向宋邇:“你一直都知道?”

宋邇打量她的神色,心裡有些慌,但還是儘量鎮定著,說:“是。你和裴藝在相貌有幾分相似,你們是雙胞胎應該不會有錯,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鑒定了一下。”

裴霽像是沒有聽到她後麵的話,她隻是看著她,用她一貫的平靜,說:“我們認識兩個月,你明知道我對這件事有多在意,卻一直不說。”

她語氣裡沒有責備沒有怨怪,像是在敘述一個客觀的事實。

可宋邇卻聽出了失望,聽出了她平靜的話語裡,壓抑著的焦躁與不寧。她想解釋,裴霽卻不再看她,翻開了最後那份報告。

是她和裴藝的基因鑒定,樣本是頭發,鑒定結果存在親緣關係。

裴霽的目光隻在鑒定結果上停留了很短的時間,她翻到了前麵,看鑒定日期,日期是九年前。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心情麵對這件事,不論是理智還是情感,她都無法接受這件事,更無法接受她被隱瞞了九年。

她拿著鑒定報告的手在發抖,卻還是緊緊地捏著那幾張紙。她感覺所有的血都像在往她的大腦中湧,耳邊像是充斥了無數的聲音,血液像是沸騰了,大腦滾燙脹痛,像是要爆炸。

“她什麼時候知道的?”她聽到自己在發問,看到宋邇的神色變得為難,看到她嘴唇開合,發出聲音。

“她四歲那年。”

她回答了她。

裴霽點了點頭,原來不是九年,原來是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有無數個機會,裴藝可以告訴她,但她沒有說,在她自我懷疑,自我否定,認為自己是怪胎的時候,她沒有說。在她試圖像正常人一樣,卻因為不善於交流,被人嘲笑,被同學孤立的時候,她沒有說。在她向她示好,想要彌補她們的關係的時候,她沒有說,她當做沒看到。

裴霽感到絕望,她不懂這三份文件到了現在還有什麼意義,可她還是沒有鬆開手,把那幾張紙捏得緊緊的,捏得起了皺。

她瞪著宋邇,眼睛裡充斥著血絲,宋邇朝她靠近,她滿眼擔憂,伸出手,像是要抱她。裴霽躲開,她不想被觸碰,不想被任何人觸碰,尤其不想被與裴藝有關的人觸碰。

她看著宋邇,焦躁的眼神逐漸變成茫然。她覺得宋邇很陌生,不是那個關心她在意她的小貓了,她變成了一個符號,一個和裴藝待在一塊兒的符號。

宋邇像是很擔心她,她在說話,裴霽過了好久,才聽清她在說:“對不起裴霽……”

後麵的聲音又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記憶深處紛湧出來的那些吵得她頭疼的刺耳聲音。

“你是個怪胎你知道嗎?”

“裴霽啊,嗯,是挺聰明的,可是她生活自理能力是沒有的,高分低能聽說過嗎?走不遠的,就是個早慧的傻子。”

“連她爸媽都不喜歡她。”

“她想和我們玩,書呆子也會玩,彆理她,怪胎。”

“媽媽說,讓我不要和你說話。”是裴藝的聲音,她站在門口,緊張地看客廳,趙芫坐在那裡看電視。

她把她遞給她的糖果退回來,壓著聲音和她說了這句話。

“等我長大……”裴藝又說,但趙芫看過來了,她馬上就閉了嘴,她遲疑地看著裴霽,但終於還是從她麵前走開。

裴霽不喜歡糖,但她看到裴藝吃過,覺得她會喜歡,她不懂怎麼表達感受,但也明白讓對方高興,才會理她。

她沒有零花錢,但偶爾學校要交材料費講義費時,趙芫懶得找零,會多給她五角一元,她那樣子攢下來的,買了糖,可是裴藝不要。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隻有她始終被隔絕在外,她什麼都不需要知道。像有一盆冰水兜頭淋下,裴霽脹痛的大腦,尖銳的痛苦都冷卻。

她感到渾身發冷

所有的情緒都像是被倒進了一口缸裡攪和,失望、委屈、痛苦,多年的冷言冷語,多年的冷暴力,被隔絕在人群外。

像是和所有人都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她可以看到他們歡笑,看到他們彼此擁抱,彼此開懷大笑,彼此表達愛與被愛,但都與她無關,她隻能看著,而沒有融入的權利。。

她跟宋邇說,在她出現以前,她從來不會孤獨。

她真的不會孤獨嗎?不是,是她一直在孤獨中,她習慣了,麻木了而已。

就像現在她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因為這三份鑒定這麼悲傷,為什麼會有一股憤怒在她心裡膨脹開來。她覺得她應該是一塊海綿,可以被針紮,不會疼,可以泡在水裡,不會冷,可以被丟棄,不會傷心。

宋邇試著碰她的手,她沒有再躲開,隻是看著她的眼神,變得陌生而排斥。

宋邇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傷到,她微笑著,溫柔地安撫她:“我們先回家。”

她帶著裴霽下樓,把她安頓在副駕駛上。

裴霽捏著那三份文件,捏得很緊,仿佛是她唯一能夠抓在手裡的東西。她始終沒有說話,宋邇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回到家已經傍晚,蟬鳴聲消失了,池塘裡的荷葉都腐爛了,清風也不再吹拂,一片死寂。

宋邇已顧不上這些,她帶著裴霽上樓。

裴霽看起來不需要照顧,她走得很穩,知道在哪裡,也知道往那兒走。到了門口,她拿出鑰匙開門,進了門,她轉身看宋邇。

宋邇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說出一句,你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