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禾拎著籃子, 朝山裡走去。
“這不是青禾嗎,你一個人去哪呀?”
在田裡忙活的桂花嫂剛坐下來休息,看到夏青禾要上山,趕緊提醒她,“你這是要上山?山裡有野獸, 不安全啊……”
桂花嫂身邊的閨女趕緊扯她的衣服:“媽,有啥不安全,大河哥肯定在山腳等著她呢。”
桂花嫂一愣, 隨即滿臉都是笑:“哎,那就去吧,好好玩啊!等大河回來記得來嫂子家拿些青菜回去,嫂子菜園裡菜太多, 來不及吃都老了。”
青禾的臉都紅了,吭哧地說:“我不是……去玩,我是去采藥呢。”
實在扛不住長輩揶揶的眼神, 她吱吱唔唔幾聲,趕緊往山裡走。
沒想到起這麼早還是碰上人,婚前和未婚夫約會, 竟然跑到無人的山上啥的……希望他們不要亂想。
桂花嫂笑眯眯地目送夏青禾步伐有些慌張地離去, 覺得她和江河還真像戲裡說的一對璧人, 讓人看了就舒心。
桂花嫂的女兒一臉好奇:“媽, 你看大河哥居然有心思上山采藥,是不是拖拉機修好了?”她一臉敬佩,“大河哥真厲害, 托他的福,我們家現在有兩輛自行車呢。”
桂花嫂臉上的笑容越深,高興地說:“那是大河的功勞!媽讓你哥到遠點的城市看看有啥零件,到時也給你整一輛當嫁妝。”
少女興奮得不行,“真的?我也能擁有一輛自行車?”
“對,不過隻能是竹架子的,鐵的太貴,而且也不好騎。”
少女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我就要竹子的!大夥都說竹子的換起來方便,不礙事。”
過了會兒,少女想到什麼,說道:“媽,我和你說啊,最近咱們紅雲大隊的人在外麵可吃香了,男的不愁娶、女的不愁嫁,大夥都說咱們家家戶戶都有自行車,而且還不止一輛,城裡人都比不上呢。”
桂花嫂理所當然地說:“那是因為咱們村有大河!不止是竹子自行車,大河說要在咱們大隊辦衛生所,以後看病不要多少錢,聰明人自然知道咱們村的好處,沒嫁娶的年輕人自然吃香。”
周圍的大隊幾乎都沒有衛生所,生病時得去城裡,這一來一回不方便不說,城裡的醫院收費也高,時間也耽擱不少,是以大隊裡誰有小病小痛隻能忍著的。
知道江河打算辦衛生所後,全村上上下下都樂壞了。
這個好,以後有病就不用忍著,能及時就醫。
桂花嫂對江河十分推崇,“大河的醫術真的很好,你知道隔壁的李奶奶吧,總是這兒疼那不舒服的,晚上經常失眠睡不著。家裡晚輩也孝順,帶她去醫院看過,可這藥吃了不少也沒見什麼效果。”
又來了!
聽到母親的叨念,桂花嫂的小女兒歎氣,最近村裡人一說起大河哥就恨不得將他吹上天。
桂花嫂還在喋喋不休,“李奶奶也不過想著撞運氣讓大河看看,結果大河拿個竹罐烤個火在李奶奶身上折騰一通,李奶奶居然就睡著!”
“媽,大河哥說那叫拔罐,是有科學根據的。”
少女有些向往,讀書多的人,好像真的不一樣,她要不要回家也摸摸書本。
“當然要摸!”桂花嫂一拍大腿,“我這是發現了,這書讀得多和沒讀書的完全不一樣的,你看大河雖然離開學校,可私底下一直在看醫書,這不終於成材了。”
少女這才發現她不知不覺問出口。
桂花嫂繼續滔滔不絕:“你大河哥就是太謹慎,人家說中醫是牛鬼蛇神,他就不敢讓外人知道,寧可人家說他是二流子也不願意將本事顯露出來。”
“媽,大河哥這不是為了救人暴露嗎?”少女也十分佩服,“你看他為了救人,都顧不得暴露自己會有危險,大河哥真是個偉大的人!”
桂花嫂揮舞著鐮刀,惡狠狠地說:“我看誰還敢拿大河做文章,我們全村人都不會放過他!”
他們村裡好不容易有個大夫,頭疼腦熱都不用進城。上個月她的大孫子摔了一跤,頭上磕出一個大洞,嘩啦啦的流血止都止不住,要不是大河幫忙止住血,醫院的醫生說差一點就沒救……
誰敢害大河,她桂花第一個跟他拚了!
“媽,你說我去找些醫書看看,給大河哥當護士咋樣?”少女一臉期待,“衛生所隻有醫生沒護士也不成啊。”
“這個主意好!”桂花嫂連聲說,“媽是看出來,這革委會的老說讀書沒用,其實看大河偷偷自學就知道,還是很有用的!你多看點書,媽讓你嫂子幫忙多乾點活。”
“嫂子會不會有意見?”
桂花嫂眉毛一豎,“她能有啥意見,你當上護士全家都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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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並不知道他的橫空出世讓村裡人一改對讀書無用的看法。
此刻,他正在山腳下悠閒地吹著葉笛,等待著心上人。
遠遠的,青禾就聽到葉笛的聲音,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江河停下,抬頭看過來,突然笑道:“青禾,你來了。”
清晨飄渺的霧氣裡,山野間小跑而來的少女,充滿生機和活力,比這漫山遍野的山花還要動人。原文裡宋平西後來出軌的對象是個白皙柔弱、楚楚動人的女孩,他覺得夏青禾粗野上不了台麵……
嘖,這都什麼審美!
“大河哥。”
夏青禾臉紅撲撲的,臉上的汗珠仿佛花朵上盛載的露珠。
江河拿出洗得發白的手帕給她擦汗,換來少女臉蛋暴紅、手忙腳亂,急促地說:“我、我自己來……就好。”
江河麵上含笑,堅持給她擦完汗後,方才打量身上她的衣服,驚訝地問:“先前不是給你買新衣服嗎,怎麼不穿?”
按後世談戀愛的經驗,作未婚夫的,自然要給未婚妻買衣服。
他才送幾次而已,夏家人就一副被嚇到的模樣。
夏家人心裡都在嘀咕,這年頭誰不是就兩套衣服輪流換洗著穿,江河實在不會過日子!
就連李紅梅都站丈夫那邊,找了個機會,苦口婆心地勸江河:“過日子講究一個細水流長和實惠,這衣服再怎麼多有啥用?又不能吃、不能經常換著穿,還要招來非議。而且人要有危機感,要多存點錢,以防什麼大事發生……”
江河恍然大悟,然後衣服買少了,剩下的錢都用來肉。
七十年代的人的普遍想法是吃的比穿的實惠!他這行為在世人眼裡確實不懂事。
夏家人每次吃肉時,又是開心又是頭大。
明明想拒絕的,不知為啥和大河說上幾句話後,就糊裡糊塗地收下肉。夏大誌現在都沒有舍不得女兒的想法,這江河沒個女人看著,就是不會過日子!
一有錢就亂花,拖拉機、汽車、衣服、麥乳精和肉……這錢和他有仇不成?
“上山會弄臟新衣服。”夏青禾噘起嘴,“大河哥,你可不能再給我買衣服。”
為此她還挨家裡的人罵,她媽懷疑是不是她央求大河哥給她買衣服,才讓他這麼不知節製。
真是冤枉,她真的什麼都沒說,也從來沒有提過這麼過份的要求。
“我媽說,以後我得管錢,讓你管錢的話,很快就會花光。”夏青禾小小聲地說,她偷偷瞄江河一眼,生怕他生氣。
村裡的家庭,都是男人管錢的多,女人口袋裡有幾毛錢都很好的。
哪知他不僅沒生氣,反而滿臉笑容地說:“好好好,那以後你當家管錢,你就是咱們家的財政部長。”
青禾的耳朵紅通通的,心裡卻美滋滋的。
她偷偷摸摸地拉了拉江河的手,那雙大手反過來緊握住她的手時,心裡就更甜了。
兩人上山後,沿途看到有用的草藥,江河都會特地停下來,教她如何辯認,這草藥又有什麼功效。
“這是金錢草,這是七葉一枝花,清熱解毒效果很好。”
青禾十分認真地辨認,“哎,真的是七片葉子的!大河哥,這株也是藥材嗎?”
江河看一眼,肯定地說:“這是雞骨草,可以治黃疸。”
隨著兩人前行,很快他們帶來的籃子就滿了。
夏青禾看著滿滿一籃子藥草,十分開心,她這也算是賢內助了吧。
“大河哥,我們往深山裡去吧,說不定還能找到人參。”夏青禾看著裡麵茂盛的林子,蠢蠢欲動,上回大河哥在深山裡找到一支人參泡酒,她也想試試看能不能再找一枝。
“青禾,不要有這樣的念頭!”江河臉色嚴肅,“深山裡有狼、野豬還有熊瞎子,更不用說毒蛇毒蟲之類的。我上回是沒辦法,彆人送三轉一響說是當診費,但診費哪要得了這麼多,得還這個人情。乖,不要想著進山,你要是出什麼事我會傷心的。”
夏青禾雙眼緊緊地盯著他,“那大河哥也要保證,不許你再進深山!大河哥出什麼事,我也會傷心的。”
江河一怔,忍不住上前探手抱住她。
這姑娘真是招人疼。
不過想到如今的形勢,又依依不舍的放開,這是個年輕男女牽手都能犯流氓罪的年代,不能太放肆。
江河突然歎了口氣,“太長了!”
夏青禾還在臉紅心跳,下意識地問:“什麼太長?”
“婚期,還有兩個月呢。”江河一臉遺憾,然後不意外地看到未婚妻變成一個大番茄。
他忍著笑,繼續說:“不過兩個月也好,汽車還沒拉回來呢,汽車接親才有麵子。”
上次他被叫去幫忙修車,當時鋼鐵廠的王廠長暈呼呼的答應,順路的時候會幫忙將破爛車子拉回來,也不知猴年馬月順路。
“大河哥。”夏青禾鼓起勇氣反握住江河的手,“就算沒有汽車接親,我也歡喜的。”
江河笑著摸摸她的腦袋。
草藥采得差不多後,他們就開始下山。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按理說路應該更難走的,但夏青禾隻盼著這山路更長一點才好。
突然,江河眼尖地看到前麵有一個人。
“那不是宋平西嗎?”他心裡嘀咕,不過出於禮貌,還是問了一聲,“宋同誌,你這是在砍柴呢?”
夏青禾趕緊將手從江河的大掌中抽出來,暗自埋怨宋平西去哪邊砍柴不好,偏生在他們回家的路上,她和大河哥手拉手也不知他看見沒有……
此時夏青禾完全忘記以前自己多欣賞宋平西這款的男人,她現在隻覺得他礙事又討厭,還特麼的沒眼色!
宋平西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惱火,這夏青禾怎麼越來越漂亮?
他心裡不由可惜,要是當時江河晚回來幾天,他主動跑去找夏大誌,率先定下和她的親事就好了。
雖然心裡惱火,不過宋平西麵上並不顯,一副斯文的模樣,“知青點的柴火用得差不多,我來弄點,你們這是上山采藥?”
“是啊,這快吃中飯,我們先走了。”
江河十分淡定,看夏青禾的表現就知道,她已經完全將宋平西拋到九霄雲外。
宋平西砍倒一棵枯枝,忍不住再次朝山路看去,那兩人大概以為沒人看到,手又牽起來。
他長歎口氣,對江河簡直是羨慕嫉妒恨,這麼一個泥腿子居然娶到村子裡最漂亮的姑娘,即使他是個高中生,會口琴會拉小提琴又有什麼用?
哪像江河,幫村裡人看病就有工分,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
宋平西看著手上的水泡,悲從中來。
這個月家裡的人給他寄的東西還沒到以前的一半,他想過輕鬆自在的日子是不可能的,像糧票這些,家裡還會寄過來,可肉乾餅乾之類的全都沒有。
為長久打算,他隻能和知青點的人一樣吃起粗糧。
那真是難以下咽,嗓子都咽得發疼。
最讓他痛苦的是,他要開始認真掙公分,不然家裡寄過來的東西換成粗糧也隻能吃上半個月。
像砍柴這樣的粗活,以前自己是不會乾的,因為他可以和其他知青拿糧食換,其他知青也默認。現在要節約糧食,他隻好拿起砍刀,一個人進山來砍柴。
下地又苦又累,砍柴也這麼累……根本沒什麼輕省的活。
農村的活總是那麼辛苦,要是之前能將夏青禾拿下多好,他就可以趁機去做打豬草這樣輕省的活。
江河能夠到衛生所裡當醫生,自己是沒這個能耐的,但……
宋平西低頭思量著,那個高大壯的二妞曾經無意間和他說過,大隊長夏大誌覺得知識很有用,打算讓孫子送到學校。
村子裡沒學校,方圓百裡就隔壁村有個小學,如果他能說服夏大隊長在村裡辦個小學,說不定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去當老師。
宋平西暗暗打定主意,事成之前得瞞著其他知青才行,知青裡不隻他一個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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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江河突然說:“這宋平西長得不錯,挺有氣質的,古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果然有道理。”
夏青禾心下一緊,一定不能讓大河哥知道她以前欣賞過宋平西。
“我覺得大河哥更有氣質。”
夏青禾說的是真話,大河哥生得好看不說,還心地善良,知道村民窮,基本上就象征性的收點藥費,有時還倒貼,他經常上山采藥就是為給大家省點藥錢。
江河失笑,“你想哪去了?我就覺得多讀點書好。”
他在心裡思索,過幾年會恢複高考,夏青禾曾經上過高中,不繼續學習太可惜。當下便對身邊的未婚妻道:“青禾,我到城裡弄套高中課本回來,你要不要一起學習?”
夏青禾用力地點頭:“當然要。”
大河哥這麼聰明,她也要努力才行。大河哥初中沒念完就自學醫術,還學得那麼好,她可不能差太遠。
這事就這麼說定,兩人都挺高興的。
然而走了一會兒,又遇到人。
“咦,那不是二妞嗎?”夏青禾趕緊將手抽出來,疑惑地說,“她怎麼這時候上山?”
都是吃午飯的時間,很少有村民往這邊走。
二妞手上拿著把柴刀,看到江河他們,趕緊主動打招呼,“大河哥,青禾。”
夏青禾問:“你這是上山砍柴?”
“是啊。”二妞圓胖的臉有些窘迫,“那個,青禾,山上就你們嗎?你們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夏青禾道:“我們剛才看到知青點的宋平西同誌,他正在砍柴。”她有些奇怪,“二妞,你和誰約好了嗎?”
“沒沒沒!”二妞不好意思地擺手,白胖的臉微微漲紅,“我就想著一個人砍柴有點無聊。”
夏青禾沒有多想,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那你快點,這都快中午,你還沒吃中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