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萬人。
這樣的觀看量，放在二十年前的傳統演出界內，是一個完全不可能達到的數字。
謝立曆經無數次音樂演出，可他卻未曾見過這麼多觀眾。
他記得生前最後一次演出，隻有稀稀拉拉的兩三個人，都是自己的朋友。
那時候，他隻能聽見模糊的聲音和幾首熟悉的曲子了。
因為這些事，他在音樂界內已經逐漸受到冷落，樂團和老師們不是什麼慈善家，不會將時間花在一個雙耳殘疾的人身上。
他本以為那次演出結束後，自己再也不會有機會拿起小提琴，再也沒有機會站在演出台上，不可能再有人作為自己觀眾。
他快要死了，什麼都結束了啊。
——但謝立想不到。
他還有重新執手光明的機會。
那道光，宛若初冬太陽的溫暖，星星之火般狂野地燎原了他冷寂的人生。
謝立有一瞬間恍惚，感覺自己依然活著。
冰冷的血管湧入鮮紅的鮮血，心臟重新煥發生機地跳動起來。
他曾渴望過的一切，都被突然而至的少年緊緊裹入手心中，悄然放置於他死寂的人生中。
從此，春暖花開。
季糖瞅見青年不動，有點納悶，遞來一張小紙條提醒對方。
【直播間開啦，大家都已經在直播間等候了。隻要我按開啟，大家就能看見您啦。】
【您可以不用露臉，讓大家聽見您的音樂就好。】
謝立早已死去，就這麼出現在公眾麵前似乎有點不妥。象征性地露一下手和小提琴就好了。
很多不好意思露麵的主播，都這麼做過。
謝立給季糖寫道。
【行。】
季糖接過紙條，寫了一句話。
【謝謝您先想想要給大家演奏什麼音樂吧~最好是自己喜歡的。】
季糖眼前的青年，很棒。特彆是對於靈異類的音樂，擁有無人可及的優勢。
即便如此。糖仍是想讓他演奏自己生前最喜歡的音樂。
謝立在季糖眼裡，和活人沒什麼差彆，可以擁有光，可以擁抱溫暖。
他想謝立放下過往的一切。
喜歡什麼，就奔向什麼。
比如最喜歡的音樂。
【我先替您去開個場，您要加油。】
季糖笑眯眯地望著謝立，伸手輕輕地揉一揉謝立耳邊的毛絨兔子耳罩。
真軟。
間接被揉耳朵的青年微愣。
季糖回到直播儀器前，戳戳按鈕。
一。二。三。
直播開始了——
等候已久的十八萬人，終於看見漆黑的屏幕亮起光點。
白皙清秀的少年出現在直播間中，他眼睛依舊含著溫溫的暖意，他輕輕一笑，一對淺淺的酒窩冒出來，隱約能看見潔白的小虎牙。
他認認真真地說道：“歡迎大家來看直播。這次我應大家的請求，邀請了我的作曲者謝先生參與直播……他將會為大家獻上一首曲子。”
季糖轉過腦袋，悄悄瞥一眼背後的青年。
青年雙手交疊，微微點頭，示意準備完畢。
季糖轉動手機，將鏡頭轉到謝立那邊。
下一刻，大家都看見一雙很修長好看的手，正抱著一個小提琴琴匣，泛著微光的漆黑琴匣與蒼白疏離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手的主人穿著黑色襯衫，腰窄肩寬，透著淡漠冷峻的氣勢。
雖然看不見臉，但用眉毛想都知道，這人一定很帥氣。
粉絲們一時沸騰了。
【謝先生的手好好看5555不愧是學音樂的手。】
【誰說季糖的作曲人是一名禿頭老大叔？】
【想看臉！！奶糖給看臉嗎？！】
【謝先生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們演奏曲子啊？迫不及待了！】
觀看這場直播的人，除了有季糖和謝立的粉絲們外，還有許多單純想欣賞和學習的音樂愛好者。
謝立望著不斷刷屏的彈幕，再看看少年，心底湧上莫名的悸動。
他打開琴匣，拿出散發著淳厚木香味的小提琴。
小提琴被季糖抹上一層薄薄的保養油，在燈光下亮晶晶的。
謝立生前曾為過許多人演奏不一樣的音樂。欣喜的、悲哀的、壓抑的……
時隔二十年，跨越生死，他再次演奏，不為其他人。
僅僅為了意外錯入他死寂人生中的少年。
季糖想要他感受到來自這個世界轟轟烈烈的溫暖。
——那他，就努力、努力地離少年所說的溫暖，再近一點點吧。
他要音樂裡的溫暖像初生的太陽，把黑夜所踏足的地方映得光芒萬丈。
——哪怕在世人眼中，死去的他早已失去了創造溫暖的能力。
觀眾們聽聞謝立要開始演奏了，紛紛都屏起呼吸，彈幕也一瞬間靜止了。季糖的房間內隻剩下風吹動窗簾的沙沙聲。
謝立修長的手指與小提琴的指板緊扣，冰冷的琴弓滑過琴弦。
音樂所響起的那一刻。
站在一邊的季糖，微微睜大了眼眸。
謝立的音樂能夠使人產生幻覺，這是他成為厲鬼後的特殊技能。
季糖本以為……生前經曆過很多苦難的謝立，奏出的音樂仍是充滿著壓抑，產生的幻覺便是他恐怖陰鬱的內心世界。
可他這次，卻看見不一樣的場景。
他看見了光。
一點一滴的光芒像迅速蔓延而開的春風，在他腦海裡彙聚成一團溫暖的光團。
是太陽。
浴火的太陽散發著令世人向往的溫暖，高高地懸掛在廣闊無垠的天際。
被陽光所觸及的地方，都披紅戴花般地變得欣欣向榮起來。
任何黑暗抵達於此，都會被吞沒。
很難想象，這樣精彩的音樂幻覺，是來自一個包含怨氣的厲鬼手中。
季糖身形頓住，心情很複雜。
一直緊扣於心中的一顆石頭，似乎也開始緩緩地下落了。
一曲音樂很快便結束。
季糖睜開眼，但音樂帶來的溫暖仍然殘餘在他心中，像太陽般散發著明媚的光芒。
他將視線投向手機裡的直播間。
觀眾們很快反應過來。
他們和季糖一樣，都很震驚，又一次被驚豔到。
不過半秒，整個屏幕都已經被花花綠綠的彈幕占滿。
【我看見了光！！真的看見了光！】
【謝先生究竟是什麼神仙！太美好了吧！哭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