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4.44(2 / 2)

同時,他為了方便,給傅臨山找了一個可以附身的物件。

他本想找那張小獎狀,可傅臨山已經很主動地將小獎狀高高地貼在客廳牆壁,似乎在宣揚季糖給予自己的榮譽感。

畢竟表彰證書上特地用金色大字寫了。

——傅臨山是英雄,傅臨山最帥,傅臨山最厲害。

還好,厲鬼們沒有抬頭亂看的習慣,獎狀暫時沒被發現。

季糖最終找到傅臨山送他的那隻小兔子布偶。

小兔子布偶破損的地方,被季糖縫補得很漂亮,絨毛白白淨淨的,沾染著淡淡的奶香。

傅臨山鑽進裡麵。小兔子一下便有了靈魂,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軟糯糯的布爪子揉揉耳朵,揉揉短尾巴,最後冷冰冰地站直,毛茸茸的臉擺出一張和傅臨山一模一樣的冰塊表情。

同時,它也不小心發出屬於兔子的叫聲。

“嘰。”

它可能想說“這附身物件不錯。”

季糖:“……”

他把小兔子布偶放到肩頭,背著大背包去坐高鐵。

高鐵很順利就抵達養老院所在的城市。

這座城市很小,發展程度不高,養老院則在郊區,算是國內比較清靜的地方。

季糖下地鐵後,打車去往那座養老院。

小兔子布偶從季糖的肩頭,跑到季糖口袋裡,隻有一對毛茸茸的兔耳朵搭在口袋邊緣。它察覺到季糖又轉移了交通工具,用爪子扒搭出來,鑽出毛茸茸的小腦袋,用豆豆眼望著季糖。

季糖將小兔子布偶抱起來,然後舉高高,舉過自己的頭頂,一邊輕笑道:“傅醫生,待會給你一個驚喜。”

傅臨山並不知道季糖要帶自己去看親人,隻以為季糖要去哪裡玩。它扭過腦袋,做出冷冰冰的表情,表明自己並不對少年的話感興趣。

季糖戳戳小兔子的小肚子,小兔子被戳癢,一邊嘰嘰叫,一邊蜷縮成一團,隻露出一對兔耳朵。

傅臨山可能認為現在的自己看起來依舊很凶。

季糖不再逗小兔子,將它放在肩頭上。它為了不掉下來,用一隻小爪子緊緊揪住季糖的一縷發絲。

出租車停到一座老式古宅門口。

古香古色的老式古宅被打掃得很乾淨,門口種了兩棵柳樹,柳樹底下則是一些供老人玩樂的象棋桌。大門緊緊閉著,掛著一個大銅鎖。

季糖背著背包,抱著帶來的禮物,下車去敲門。

不過一會,一名穿著圍裙的護工便過來開門,她見到季糖的模樣,便知道是要來找人的:“找誰呀?”

季糖:“傅建國。”

護工恍然大悟:“是他呀——”

季糖本以為護工還會再過問幾句,沒想到護工連忙請季糖進來,驚喜道:“您是傅建國的朋友嗎?他三十年前入住這裡,至今沒一個人來看他。”

季糖:“沒有一個人看他?”

護工:“嗯,他無兒無女,家人在戰爭中全去世了。”

季糖心一沉。

護工皺起眉,輕歎口氣。

“而且,他快不行了。”

季糖沉默,沒說話。任由護工將自己帶到老人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間打掃得很乾淨的房間,木門掛著“傅建國”的名牌,門前種有幾盆帶有香氣的盆栽。

季糖站在門口,把帶過來的禮品捧在懷裡,然後把小兔子從肩膀上放下,他笑眯眯道:“傅醫生,我帶您來看您弟弟了。他如我所說的一樣,沒有走。這個世界,還有人記得您。”

巴掌大的小兔子站在地麵,抬頭仰望著季糖,沒有說話。

季糖莫名覺得它那顆透明的黑色豆豆眼像泛著水光。

季糖再往前一步,迎麵撞到男人寬厚的懷裡。

男人的表情沒有過多的變化,他幫季糖打開門:“進去看看。”

門內的裝飾很簡單,無非是一張床和一張放雜物的桌子,以及一個半人高的衣櫃。

一名老人坐在麵向陽台的搖椅上,雙目微閉地在養神,搖椅隨著他的擺動發出咯吱的響聲。

護工走進來,她怕老人聽不見,特地走到門口大聲道:“建國,有人來看你了!”

老人有點耳背,仍是沒有聽見,繼續在搖椅。直到季糖走進去,輕輕用手拍拍老人的肩膀。

老人慢悠悠地轉過頭,眯起朦朧的眼,慢吞吞道:“有人來看我啦?”他的聲音像枯老的樹枝,聽起來格外乾啞,但也充滿著親切感。

“嗯。”季糖笑眯眯道,一邊把帶來的禮物放到旁邊的桌麵,一邊介紹起自己:“我有一位老朋友知道您,但他行動不便,所以想托我來看看您。我叫季糖,我敬佩您很久了。”

老人聽罷季糖的話,張開嘴笑了,嘴巴沒有留下一顆牙齒。

季糖也這才注意到。

老人沒有腿,兩隻褲管空蕩蕩。

老人點點頭,魚尾紋笑得舒展而開:“終於有人來我啦……大家都有人來看,就是沒人來看我哦……都因為我沒有家人……”

季糖:“以後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看你的,還會帶我的朋友來,絕對不會讓你孤單。”

老人渾濁的眼閃過幾絲清明,他搖搖頭,搖著蒲扇:“不行咯,不行咯。我時日不長了。”

“不會的。”

老人搖搖頭:“是真的不行呀。人啊,就像門外敗落的柳樹葉,時間到了,就會自動落下來。”

“您彆亂說啊。”

老人因為季糖的倔強笑了,他望向窗外的柳樹,像穿過漫長黑暗的時光,看向某個人:“這幾天,我總會夢見我哥來養老院看我。他想要帶我走了,我的時間到了。”

人每到臨死前,總會有一些預兆。

況且他已接近一百歲高齡,想必時日早已不多。

季糖沒再說話,而是繞開這個不好的話題,問道:“您的哥哥?”

老人自動接起季糖的話,笑道:“嗯,我有一個哥哥,叫作傅臨山。”

旁邊的傅臨山緊緊地盯著老人,眸色暗沉,說不出任何話。

“我給你看一個東西噢。你等等。”

老人說罷,伸手在口袋摸出一張老舊的信封,他從信封中掏出一張照片。

“這是我哥的照片。怎麼樣,帥吧?”

太久沒人和他說過話了,以至於他現在像打開話匣子一般。

季糖拿起照片。

這是傅臨山的軍裝照。

身形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軍裝,軍裝沒有任何皺褶,緊緊地貼住身軀。他五官冰冷而英俊,蘊含著爆發力的手臂拿著一把槍,被帽簷遮住一點的眼睛,正緊緊盯著鏡頭。像一頭凶猛的雄鷹。

季糖回答老人:“嗯,很帥。”

老人眯起眼笑了。他放下蒲扇,滿是疤痕的手敲打起椅子扶手,蒼老的聲音再次悠悠地響起。

“我們剛出征的時候,他是軍醫院的教授,我是一名老師。我們那時候也很年輕,很臭美。”

“穿上軍裝的第一天。我們在比賽帥,嗯,就是比誰更帥。”

“我說我最帥了,整個部隊最帥的仔就是我。他說他最帥,一直在我耳邊念叨,我就這麼地跟他吵。吵到我們跨鴨綠江去往朝國。”

“然後我們再也沒見過對方,這件事不了而之。”

老人拿起照片,放在陽光下,細細地揣摩一遍。

如果仔細看,能看得出照片中的男人是帶有微笑的。

男人冷冰冰的,但一旦笑起來,像春風融合寒冬,比任何事物都有美好。

老人繼續道:

“但到現在,我似乎想出我們當中誰最帥。”

“我哥最帥了。”

“他和那些年紀輕輕就死去的士兵一樣,永遠永遠都會這樣帥下去。”

“而我已經老了,所以我輸啦。”

傅臨山望著老人笑眯眯的蒼老麵龐,潰不成軍的感情再也壓抑不住,靠著牆角抽泣起來。

他再也不會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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