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韶的小姐妹和離百達成一致,兩人隔著她聊得非常開心。看似和她無關又十分相關,畢竟都是立體環繞的誇讚聲。
亭子裡的其他小姐驚訝又掩唇彎眸,丫鬟們掐著虎口不讓自己冒犯地笑出來。
程雪韶臊得不行,連叫離百過來的目的都顧不得,用帕子遮住半張臉,無力呻|吟:“彆說了……”
小姐妹姓李,已經同離百互換名字,昵稱也喊上了,聽見她的話意猶未儘地閉上嘴巴。都城的姑娘家太含蓄矜持,她素日都找不著一個和她一起磕雪韶顏值的小夥伴,今個兒真是好運。
程雪韶張了張唇,挫敗地閉上,她麵上餘溫未消,對著前兩分鐘嘰裡呱啦說她“好看”、“白雪一樣”、“是仙女”的小姑娘,實在是問不出口她和顧公子是什麼關係。
許是、許是她看錯了。
想著顧公子,顧公子便到了。
他遠遠辨彆出亭子裡都是女兒家,駐足在幾米外的平石台階上,清風朗月的身姿,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方才還在笑的姑娘家們坐直了,程雪韶的心砰砰跳起來,她看見他對她們施了一禮,平淡的視線像是鴻毛輕輕掠過其他人,落在了她……的身邊。
恍若深藏的美酒被敲碎了外殼,醇美悠長的濃鬱香氣變化成冬日裡溫情的微笑,顧公子沒說話,抬起手在邀請誰,無言中在等一個願意牽住五指的姑娘。
其餘人失落、驚訝又好奇地瞟程雪韶。她們都以為顧雲卿看的是程小姐。
程雪韶沒動,她的長睫垂落下來,十指相握,自己也不知在等什麼。左邊的影子動了動,像是站了起來。
程雪韶慌亂又意料之中地抬起眸,長卷發的小姑娘果然就要奔赴出去。她下意識站起來,徒勞地伸手,像是想抓一縷奔向自己渴望著的雲的風。
她以為自己動作很大,其實手隻抬到半空就停住了,右邊的小姐妹突然慌裡慌張地叫了聲。往外走了兩步的小姑娘被這動靜弄得回頭看了一眼。
程雪韶想,不能讓她看自己露了怯,眨了下眼睛,不該有的情緒儘數收起來,她勉力露出一個微笑,卻忘記自己僵持在空中的手,雪白的玉腕脆弱纖細。
離百看了幾秒,突然走回來,把自己係著的披風解下,給程雪韶披上。
程雪韶僵直地感受她幾乎環抱自己穿過後背,在脖子處係了個漂亮的雙蝶結。火紅的披風垂到她的腿彎處,和今日的白色長裙融為一體。
離百退後一步美美的看了看,是雪中熱烈的梅花啊。
小姑娘對她擺了擺手算是告彆:“天氣涼,你穿的太少了,要好好裹著。”
說完她繼續往外小跑,撲進了張開兩手的顧公子懷裡,握住了那隻手。
蜜色皮膚的小鹿被高貴雪白的神鹿親昵地蹭了蹭鹿角。
……這算什麼?
程雪韶的手指揪住披風的一點兒邊,指尖發顫,她有一種衝動讓她把披風丟在地上。這算什麼?羞辱嗎?
還讓她好好裹著……她絕對不會……
程小姐頭腦混亂時,旁邊的小姐妹拉著她坐下來,李小姐靠近她耳畔極低地說了一句話。
程雪韶的小臉一白又是一紅,什麼胡思亂想都沒了,謹慎地攏了攏紅披風,臉頰染了粉,並攏腿坐著。
剛才李小姐低語的是——雪韶,你來月事了。
穿著白裙子的程小姐驚覺她怕是……怕是漏了,被小姐妹和走了幾步的小姑娘看了個全乎,特地留紅披風給她擋著。
她誤會對方了……下次得道個謝。
程雪韶羞愧地想。
好在她坐的地方左右和背後都是石壁,往前的一點的地方也被丫鬟擋著,她方才站起來,對麵的幾位千金是瞧不見的,否則今天程雪韶要羞得沒臉待下去。
要不是避免突兀,她現在就想走。
程雪韶心煩意亂打算過一會兒就回去,對麵的千金有一人酸酸地開口了:“那姑娘瞧著也不像是都城人士,皮膚黑得和炭一樣,不曉得顧公子看中她哪一點。”
李小姐眉頭一擰,想反駁,離百的膚色雖不白但悅目得很,哪裡像塊炭了。可她也知道程雪韶喜歡顧公子,躊躇時,聽見身邊姐妹冷靜又空靈的聲音。
“顧公子看中自會有他看中的道理,彆的我不知曉,”程雪韶慢條斯理地裹著披風,暖洋洋地溫度讓她往後輕輕靠著欄杆,嗬出的氣是蘭香白霧,口吻並不高高在上,像軟刀子戳著人心,“但背後嚼舌根的人,顧公子定然是不喜歡的。”
說話的千金羞惱地走了,她的同伴給程雪韶賠了罪,也一同離開。
程雪韶收回眼裡的冷光,沒勁。
她摸了下紅披風上的毛絨絨,愣愣出神。
離百走在回去的路上,同顧雲卿說她剛才認識的大美人。
含笑聽著的顧公子,心裡針對程家計劃鬆了一根手指,同時在“程雪韶”這人身上畫了一個警醒的紅圈。
天氣不算大好,輕風也冷得生刀子,刮在過往的人臉上。離百抖了下,下一刻一件襲裹著滾燙溫度的披風搭在了她肩上。
顧雲卿解下的披風是墨藍底色細絨邊,他的披風上除了過鎖骨處的細繩還有對稱的兩道垂繩,沒有固定垂繩的扣子,索性拉緊綁在一起。
顧公子給吐白氣的小姑娘戴上披風帽子:“怕冷怎麼還把披風給了彆人?”
離百彎著眼睛笑,發出“唔——”的聲音撒嬌,月事這事她不好和雲卿說,妄圖含糊過去。
顧公子拿撒嬌的小姑娘沒辦法,把小姑娘裹得更緊些,若是她生病了,他肯定是要給程雪韶記上一筆。
顧公子的披風比離百的大上一號,本來到腿彎的地方垂到了小腿處,她渾然不覺,穿著冬天小皮靴低頭踩淺淺的雪,專門尋彆人沒踩過的,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鼻頭紅紅的小姑娘玩上癮了,順著沒腳印的路,拉著顧公子一起做這種幼稚的遊戲。
她沒見過大雪,昨夜的一場小雪也錯過了,踩到一半強烈的注視感令她抬起頭,和一個穿了好幾層厚衣服的小娃娃對上視線。
小娃娃手裡是努力收集薄雪聚成的小雪球,珍稀地捧著,他圓溜溜的眼睛一動不動,嘴巴張著,不能理解似的去看她腳下被無情踐踏的雪。
就一副“雪雪這麼白你怎麼可以踩雪雪”的小表情。
小姑娘和他大眼瞪小眼,默默換了個方向。旁邊的顧公子忍俊不禁,被小姑娘瞪了一眼:“咳,沒關係,我們回家,家裡有很多地方沒踩過。”
顧府的下人隻是把路麵的雪清掃出來,落在旁邊的雪不厚便不會去動,走來走去的下人們發現大公子和離姑娘站在空置的小院子裡,不敢多看,心裡好奇著,兩位主子是要做什麼。
顧公子彎腰去看小姑娘:“怎麼不踩了?”
離百彆扭的不想走進去,路上是因為本來其他人就落腳了,她體會到踩雪的樂趣。而院子裡這麼大的一片雪白,她一個人踩上去……
咯吱。
顧公子的長靴連成一串腳印,他走到院子中心,轉身:“來。”
雪不完整了。
有人陪著,小姑娘快快樂樂地忘了彆扭,踏了進去。
單單踩雪不能滿足她了,離百想到小娃娃做的雪球,她也做一個。
遲來一步的顧雲渺氣鼓鼓的回府,後頭是麵色正經內心苦的年樸柏。今個兒玩得開開心心,結束後顧小姐幡然醒悟這是哥哥的招數。
“我哥呢!”
“回小姐,大公子在南苑的西側偏院裡。”
“那……小嫂子呢?”
“離姑娘同大公子在一起。”
顧雲渺氣勢洶洶的去了:“哥你不講理,怎麼可以把我丟……哎你們在玩雪呀,加我一個。”
顧小姐擠開親哥:“嫂嫂你做的雪球真圓,教教我吧。”
離百手裡的雪球圓乎的像捏好的糯米團子,她和顧雲渺頭挨頭,一起找怎麼更快更好做小雪球的方法。
兩人幾步外的顧雲卿掌心裡是壓緊的雪,另一手是帶了兩片葉子的樹枝。
年樸柏走到他身後,看出大人用雪做著什麼,時不時抬首凝視離百小姐。
年小將軍想到裝滿了兩個畫筒的畫軸,都不用思考,大人做的東西絕對和離姑娘有關。
饒是如此篤定,等看見顧大人用雪做了個惟妙惟肖的小離百出來時,他仍被震在了原地。
大人,你已經不滿足於在畫布上看見離姑娘了嗎!
離百收到了顧雲卿做的小兔子,一個用爪子撓耳朵的,一個站起來的,一個抱著白蘿卜的——啊!可愛死了!
小姑娘捧著三隻小白兔,周圍開著小花。
顧雲渺也喜歡雪做的小白兔,遂伸手:“哥哥,哥哥。”一番暗示。
顧雲卿對妹妹也掛念在心,他同樣給了顧雲渺三樣東西。
一根雪針穿著線,一隻雪毛筆和一條長長彎曲的綢帶狀的雪。簡單的小物展現了顧公子高超的手工技藝。
顧小姐頭上冒問號:“給我這三個乾嘛?”她要小兔子啊。
顧公子歎了口氣,體貼地提醒自家妹妹:“渺渺,你忘了不成?”
“……你還有三日考女紅,十日考女課,善舞閣也半個月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