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神有了結契之神。
這個消息飛快地從正神的口中傳到惡神耳裡。
他沉默了下, 把同恨神相識的貪婪拎過來：“恨的結契是誰？”
突然被拽過來的貪婪莫名其妙：“哈？”
*
巧得很，前腳恨神剛離開，後頭愛神來了。來時她看見霞光映照的大殿中, 首位上清俊秀雅的父神單手撐著頭, 另一手間握著盛滿漫天星光的冰藍色水晶球。
大概是晚霞投落的恰到好處，斜斜的陽光被分割成璀璨七色，與灰黑的陰影一起，將正神分割成兩個部分。
他的半|身在光下, 半身在影子裡。
愛神克萊兒忽而難得感到幾分對父神的敬畏和不知名的屏息不敢語。
也隻是一霎的心悸。
很快的，她同往常一樣上前，引得正神抬眸。
“父神，”克萊兒蹙著眉道，“我聯係不上貝拉了。”
貝拉。
正神的眉梢動了下。
是他的孩子……不, 也不算是他的孩子。
他低頭看見手裡在水晶球內疲憊沉睡的希望神魂, 在心裡歎了口氣：“所以呢, 克萊兒？”
好友失蹤, 克萊兒想要確認對方的安危是理所當然的。可正神也知曉，克萊兒和貝拉走的太近，她不可能沒察覺貝拉的不對。
正神從未聽見過克萊兒提起。
他低聲在心裡歎息, 因為希望之神出生後基本上都去凡間溜達, 突然隕落後他也沒想太多，那時克萊兒剛出生不久, 後頭和貝拉處成了好閨蜜, 幫著隱瞞也是情有可原。
青年樣貌的正神努力給他最寵愛的孩子想著借口，卻越想越頭疼。
偽神奪神格這事，已經不是普通小事。他追溯生命印記，發現貝拉死得悄無聲息, 魂魄還在飄蕩。
正神一邊想著離百作為剛出生的神明，做事缺了兩分妥當，一邊掐滅了貝拉即將成為亡靈的靈魂。
貝拉的靈魂裡也許容納著如何奪取神格的方法，他決不允許。
正神想著想著，眼神逐漸變了，他冷淡地，握緊了手中的水晶球：“克萊兒，貝拉隻是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是，父神。”
克萊兒在心裡回顧自己哪句話觸了黴頭。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正神想到恨神呈出的結契之物上另一半的神明氣息，狐疑地給惡神發消息，口裡漫不經心，“你、卡裡奇和恨、恐懼結契一事，就此作罷，今後不要再提。”
恨神的結契對象是恐懼之神？這麼巧？
“……是。”克萊兒險些脫口一句“為什麼”，然而她察言觀色，警醒父神今日心情不佳，把話憋了回去。
心裡悶得慌的愛神回到自己的神殿裡，腳尖踢到一塊蔚藍色的寶石，她不在意地瞄了眼，反複琢磨思量和正神的對話。
她又想起貝拉失蹤前臉色微變，勉強的笑臉。
‘迷宮出了點事，我去看看，你們先聚吧。’
希望迷宮。
克萊兒眼睛一亮，前往迷宮，沒成想得到迷宮被封鎖的消息，據說是一層的大批怪物失蹤和出逃導致的。
若這個消息隻是讓愛神擔憂和疑惑，另一則在希望之神領域內越傳越廣的“傳聞”讓她又驚又怒。
走街串巷的小販在談，王宮皇室的貴族也在談——說是現在的希望之神是位偽神，已經被其他神明發現並誅殺。
愛神眸光閃爍，她當然對貝拉的“身份”有幾絲覺察，但未曾想到是偽神……怪不得好友之中貝拉明明出生時間比羨慕之神早卻不敵。
知道真相是一回事，自己領域的從屬神被人悄無聲息解決是另一回事。愛神有了危機感，在裡迷宮最近的愛神神殿內附身在神像上“神降”。
剛想下達讓所有信徒找出殺害貝拉的幕後黑手的“神諭”，就意外從自己眷顧的某位聖女口裡得知一個略帶驚喜的消息。
疑似恨神的男子，出現在了迷宮內。
……如果是恨神，貝拉的確毫無還手之力。
愛神默默地想著，又想到父神的變臉，八成是知曉了貝拉的真實身份才那麼動怒，那她也不能這麼大張旗鼓的找了。
愛神撤走了“神降”，隻托夢給自己最為狂熱的數位信徒，讓他們暗處尋找……恨神的蹤跡以及身邊那位女人的身份。
即使正神說了結契一事就此作罷，愛神想，她也沒打算像往常一樣纏著恨神了，但是能夠得知對方的線索創造偶遇，讓恨神對自己產生好感後主動提出結契，這樣就算是父神也沒法說自己。
**
“希望之神是偽神這一消息是真的？”萊茵問著祭司。
祭司眼睛被白布蒙住，點點頭：“已經確認真假。”
他們沒法窺伺真神，但準備了這麼多年，要確認一個偽神的真假和是否隕落實在不要太容易。
萊茵有些恍惚，忍不住問：“那麼‘預言’中的神隕會不會指的就是……”
“不會的，卡修斯閣下。”打扮得一點也不像一位祭司，更像是一位智者的祭司這麼說道。
“預言中的勇者必然是您，而所澆灌的血液、破碎的神格，也絕不是止一位偽神。”
白布後，祭司的狹長雙眸微微睜開一絲縫隙，他對他們預言神殿看見的“未來”信服不已：“當您的夥伴齊聚，您自然知曉手中刀鋒該指向哪一位神明。”
預言神殿，存在歲月不到一千年卻是唯一沒有信仰神明的神殿教派。
萊茵並不是懷疑預言的真實性，他轉而想到另一件事，揉了揉眉心：“克萊兒的檢測結果出來了？”
祭司點點頭，打斷萊茵微妙的逃避感，篤定地說道：“這次第三次了，結果是一樣的，卡修斯閣下。”
“您未來的夥伴中，有一位善於治療的同伴，也有一位名為‘克萊兒’。”
“但是，這二者並不是一人。”
祭司殘酷地點醒他。
“您未來的‘克萊兒’，擅長的是全係法術，而不是治愈術。”
身形修長的青年想到因為他阻攔克萊兒去投奔對方口中的“離百大人”而三番兩次偷偷逃跑的事，有些頭疼，幾乎可以預見發現這是個烏龍後，克萊兒憤怒得像是一隻小公雞般的表情。
初遇時對方那唯唯諾諾的姿態像是浮雲消失不見。
萊茵還沒想好怎麼安撫克萊兒順便把她送回去，畢竟這件事是自己的錯。
突然有侍衛來說，一位“克萊兒”小姐要找他。
萊茵和祭司的第一反應都是克萊兒是不是又逃跑了？
來的不是治療師克萊兒，而是貴氣逼人的大小姐克萊兒。
曾經卓越的天賦讓她的家族和皇城攀上了線，公主皇子也需客氣對待，而今才能順利找到萊茵·卡修斯的府邸。
大小姐掃過這個大而華麗的地方，短暫的被限製了未來的那段時間讓她麵對了貴族的真實嘴臉，是以也懶得和萊茵兜圈子：“米羅亞在哪？我來接她回去。”
萊茵：“？”米羅亞誰？
大小姐咬重了字音：“克萊兒·米羅亞，被您強行關在府邸多日的銀發女孩兒。”
萊茵恍然，原來那個克萊兒的姓氏是米羅亞。
萊茵沒攔著克萊兒往外送東西傳信，所以也就招來了大小姐。
他是很抱歉的，聽大小姐口氣比較衝也沒計較，讓人把克萊兒領過來。
兩個克萊兒見了麵，銀發的那個立馬就撲過去了，挨挨蹭蹭的。大小姐矜持些，咳了兩下，就和萊茵少爺維持表麵禮儀走了。
等她走了後，祭司總覺得大小姐眼熟，一查，趕忙派人去攔：“閣下，那位大小姐恐怕就是您要找的人！”
克拉爾·琳達，全係法師。
萊茵：“……算了，讓她們走吧。”
沒有百分百確認的情況下，他實在不想再做一次“惡人”了。
……
在銀發克萊兒的懇求下，大小姐帶著她前往了離百的領地，她也確實想看一看治療師總是掛在嘴邊的“大人”是個什麼樣子。
到了領域內，離百的身影他們沒有看見，倒是大片的荒原中，熱火朝天的景象很少見。
在魔法師耗費大量魔力，元素精靈從旁輔助的前提下，幾座城市初具規模。
監工是格雷和其他幾個大種族的領袖。
格雷展開藍圖細細規劃，可以看見荒原的中心和靠近暗黑森林的位置不再荒涼，無數種族拖家帶口安家落戶，恐懼之神帶來的資源——尤其是一層迷宮怪物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帶走的寶貝們——填充在廣袤土地上，成為祂們未來繁衍生息的依憑。
格雷仍舊不滿意，他皺著眉看地圖上建築藍圖之外的部分。
他偉大神明的領域簡直大得過分，也空曠的過分。更是各有各的“特色”。
眾多種族所處的荒原不提。
除此之外，暗精靈待的暗色森林充斥濃鬱暗元素，若不是暗精靈和月光精靈在暗元素精靈的“指揮”下主動設立過濾結界，靠近暗色森林的那部分生靈早就經受不住暗元素的侵擾。
可領地內的光暗仍舊不平衡。
還有東方炎龍炎災的老家，也是火元素精靈們的快樂家園——岩漿山。
有火元素精靈在，格雷深知岩漿山不能抹除也不可能抹除。
於是越靠近岩漿山，越是熾熱、沸騰而乾涸。
還有寒冰凍土、無垠之海、噬鐵藤林……
總之，領域內所有板塊中，荒原居然是最最正常的一部分！
恐懼之神的信徒們沒有被打敗，在資源尚未到來的日子裡，他們集思廣益，頑強克服甚至利用神明領域內的種種異象。
暗元素侵害人體，但是拿來處理廢品也挺快捷方便，原本地下需要數百甚至上千年才能成為沃肥的枯木幾天就行了。
岩漿山的岩漿特好用，尤其是對於需要火的匠人來說，忍著皮膚烤焦的痛苦取一滴，化開後用法術點燃或是讓火元素精靈幫忙，都是一等一的好使。
……
當然，離百帶領大批迷宮信徒回來後，他們更加方便了。
水元素精靈、金元素精靈、風元素、冰元素……一個接一個不要錢似的被催生。
那時看見這一幕的格雷不動聲色地也試圖把自己體內微微的一絲神力催動流水，他不奢求漫天精靈飛舞的美景，有一隻也行。
流水冷酷的毫無異樣，現實告訴格雷，他的記憶沒錯，並不是所有神明催生生靈都像離百這麼容易。
嗯，果然他跟隨的神明是最特殊的。
格雷與有榮焉地挺直了背脊。
當初震驚了所有屬民的元素精靈們也震驚了大小姐的三觀。
“水、火、土、樹、風……”大小姐呆滯地喃喃念著一個個據說快要滅絕甚至是傳說中的生物，覺得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旁邊的克萊兒早就在迷宮看見過離百的樹精靈，不學習魔法的平民少女沒有意識到眼前無數元素精靈飛舞、和諧與其他種族相處的場麵多麼震撼。
她還在憂愁大小姐對離百大人的“偏見”。
大概是她太喜歡說離百大人的好了，大小姐反而起了叛逆心理，對這位“大人”頗有微詞。
克萊兒沮喪的想，她想要大小姐她們都搬到離百大人領域來的計劃怕是要夭折了。
她又給自己打氣，家裡是支持的，媽媽說她和舅舅很快就要到啦。
即使不抱希望，克萊兒還是習慣性的詢問：“琳達，大人真的很好，我真的很想你們能夠搬來和我一起，你不是說城裡和鎮子上已經不安全了嗎……”
“你不用說了。”大小姐打斷她的話。
克萊兒眼底閃過失望，垂下頭。
“管家！”大小姐喚來在馬車邊像是石化的管家。
“大小姐。”管家回神。
“你立刻、馬上、現在！傳信回去！我要搬來這裡！全部搬過來！”
大小姐聽見了旁邊有人詢問元素精靈的合作事項，哦，原來隻有恐懼之神的屬民才可以和元素精靈們試著建立友好關係。
沒問題！她今天就改信仰！
反正愛神就是個垃圾！
**
離百正在和絕望之神安蒂在半空中盯著下頭忙碌的族群們，低聲嘀嘀咕咕。
絕望之神十分快樂。
她的神生近萬年，就沒這麼愉悅過。
原來貝拉那家夥是偽神，怪不得心臟邀請她一起建造迷宮又把她攆出去。
哼哼，現在貝拉死了，迷宮回到她手裡了！
離百也很高興。
迷宮怪物身上都有迷宮的契約，本來是沒那麼容易帶走的。
她苦惱的時候想到了安蒂是迷宮創始人之一，把她叫來後三兩下就解除了迷宮和怪物之間的契約。
安蒂還吐槽，說貝拉心思是真的壞，在迷宮裡參雜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多怪物種族本來是單純的某一族，被催化後成了變異的形態，比如血地精和變異樹人。
他們無法融入原本的種族中，隻能單獨歸為新的族群。
“你這個領域說好也不好，說不好也好。”絕望之神眺目望去。
荒涼是荒涼了，但各種元素達成了奇妙的平衡。
離百哪裡不知道呢，她從得到領地的一開始就知道了。她凝視下方的暗色森林，歎了口氣：“唯獨光暗無法平衡。”
暗色還是太濃鬱了，她連光元素精靈都催生不出來。
小神明這麼念叨著，對自己的神力產生了懷疑。旁邊的絕望之神聽得嘴角抽抽，不好意思說自己至今為止就沒成功催生生靈過。
至於光元素精靈無法催生這件事……安蒂皺了下眉，想到了愛神，露出一個惡心的表情。
也許和愛神標榜自己是光明神有關呢？
離百愁暗光平衡這件事，下頭的格雷也在想這件事。
剛好有人說克萊兒來了。
嗯？克萊兒？
格雷回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