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1 / 2)

馨瑤坐在馬車上,隱隱覺得身邊的男人有點不對勁。

“我們要去哪兒?”這都傍晚了誒……

胤禛也難得沒有坐的端正,而是和馨瑤一樣,放鬆的倚在軟枕上,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道:“你上次不是說想見識一下十裡秦淮的盛景麼,今晚爺就帶你去看看。”

馨瑤驚訝的半張著嘴,半晌才眨眨眼睛問道:“那個,需要我換個男裝麼?”

胤禛輕輕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頑皮。”

馨瑤也撲到他懷裡,甜甜的笑起來,心裡暗自想到,這幾日眾人都捧著她,著實讓沒有經曆過這種陣仗的她有一絲惶恐。以她對四爺的了解,這時候更應該低調才對,但是現在他卻肯帶她來遊玩,也不怕回去的晚驚擾眾人。

看來四爺對現在這種情況心裡有底,才能如此從容,這讓馨瑤也放心了許多。

這次的畫舫比上次的更大更豪奢,一層的甲板寬闊平整,二層前半部分依舊是敞開的軒室,正對著甲板,後半部分則是門窗嚴整的臥房。此時船上燈火通明,掛滿了各式精美的花燈,把河水也映的波光粼粼。

他們在江寧已經停留了快一個月,辰光從春天到了初夏,但胤禛還是從蘇培盛手裡接過一件薄綢的鬥篷,給馨瑤係在身上。

胤禛的雙臂環繞過馨瑤的肩頭,修長的手指在她的下頜處係緊鬥篷的帶子,兩個離的極近,馨瑤仰著臉嘟囔道:“這裡不冷的呀,穿這個吃飯不方便。”

“這裡水氣重,萬一受風著涼可不是鬨著頑的。”

胤禛低沉悅耳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馨瑤的心裡忽而生出一股小小的雀躍,竟然不自覺紅了臉,她趕緊點點頭,表示聽話,唇邊也揚起一抹笑容。

胤禛拉著她來到二樓的軒室,這裡正對著甲板擺著一條兩邊微翹的雲紋長案,案後是一張對應的寬敞軟塌,像極了豪華vip包廂卡座。

果然從古至今的有錢人都會享受。

微風習習,蘇培盛領著人依次將碗碟擺上來,俱是江南特色的菜品,讓馨瑤興奮起來。

她用湯匙舀了一勺蓴菜羹,讚道:“這個時節居然能吃到如此新鮮可口的蓴菜,真是難得。”

一旁伺候的白鷺將一盤壽司樣式的菜擺到附近,道:“主子嘗嘗這個鱸魚膾,說是和那蓴菜羹是一道。”

“蓴鱸之思嘛。”隻是這鱸魚膾是她見過的造型,底下是黃色的丸子,麵上放著一片將將燙熟的魚片,頗像後世的日本生魚片壽司,她夾起咬了一口,金黃的丸子是用黍栗等五穀雜糧加了其他的調料做成的,配上鮮嫩爽滑的魚片,再輔以清爽的蓴菜羹,當真是美味。

胤禛也嘗了一個,然後笑道:“味道果然不錯,不過這蓴菜本就是在春夏吃的。”

“誒?”馨瑤驚訝,她上學的時候學過‘蓴鱸之思’這個典故,說的就是西晉的一個大官張翰看到秋風漸起,想念家鄉吳中的蓴菜羹、鱸魚膾,所以瀟灑辭職,掛印而去,老師說了這是比喻思鄉之情的,“秋風蓴鱸,可不就是秋天吃的?”

胤禛揚起眼尾,笑著對她解釋道:“實際上,這鬆江吳中的蓴菜,五六月才是最合適品嘗的時節,到了秋冬,蓴菜上有蝸蟲,味道就不對了。”

他的目光越過甲板,深邃的看著遠處沒有儘頭的秦淮河,聲音裡帶著一絲玩味:“張翰張季鷹不過是不堪忍受西晉那混亂的政治傾軋,找個思鄉的借口罷了。”

胤禛轉頭看著馨瑤笑道:“他回家後沒多久,就開始八王之亂了。”

“啊這……”馨瑤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解釋,有些回不過神來,半晌才幽幽歎道:“當官的果然都很雞賊。”

胤禛萬萬沒想到馨瑤會用‘雞賊’這樣一句土話來形容張翰,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捏著她的小臉頰道:“不許胡說。”

不過,他自己倒越想越覺得對,現如今那些當官的,有幾個不是祿蠹?如張鵬翮一般清廉的能臣乾吏太罕見了,說其他那些人是雞賊也不算貶低。

他攬過馨瑤,低聲道:“瑤瑤真是個聰明人。”總能不經意說出真相。

馨瑤趴在他懷裡,慢慢體會著他這種矛盾的心情。

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能猜到對於皇上給出的這個結果,四爺很高興很滿意,甚至還帶著一絲興奮。但他一直以來又有著一股憤慨,可能也正是這種力量,讓曆史上的雍正總有無限的精力去工作,成為最勤政的皇帝之一吧。

馨瑤從來都不喜歡清朝,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好,但她認為她的阿四會是一個好皇帝。

她也低聲道:“爺想做的事,總有一天會做到的。”

“嗯。”胤禛從嗓子眼裡擠出這個字,再沒說話,隻是抱著馨瑤肩頭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懂他,那些隱秘的、蠢蠢欲動的、不能宣之於口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大逆不道的心思。

胤禛從沒覺得這麼暢快過。

既是暢快,必要痛飲。蘇培盛端來了竹葉青和果酒,給兩人滿上。

這時一樓的甲板添了更多的花燈,照的整個亮如白晝,幾個扮相清麗的小戲子與弦師站定,遙遙向二樓行禮,然後開始演奏起來。

唱的是昆曲的經典《西廂記》,張生與崔鶯鶯的故事。現在的京劇還沒有成型,戲曲首推是昆曲。昆曲的唱戲對馨瑤來說有些過於晦澀難懂,但腔調婉轉迤邐,表演細膩動人,她來的這幾年竟也漸漸聽習慣,能欣賞出一絲樂趣來。

看到張君瑞救了崔鶯鶯一家,老夫人過後卻突然悔婚,而兩人又在紅娘的幫助下私定終身時,馨瑤問胤禛道:“你說他們這算不算私相授受?”

“算。”胤禛想也沒想,態度十分堅定。

“可老夫人先答應人家了啊……這也算是有婚約的吧。”

“所謂三媒六聘,三書六禮,他們過了哪一個?一個口頭承諾,當不得什麼。”胤禛搖搖頭,開始對張君瑞展開批判,“什麼都沒有,就敢私下拜堂成親?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可有想過一日事發,當有如何後果?太膚淺。”

“嘖,”馨瑤笑著給胤禛鼓掌,“爺果然是個鐵骨錚錚有情有義的真漢子!”

不過她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轉,又促狹的問道:“可那張君瑞和崔鶯鶯有情啊,說不得張君瑞金榜題名回來,老夫人巴巴的又同意了,再舉行一次婚禮呢。”

胤禛也笑道:“那不過都是話本子裡瞎寫的而已,現實裡金榜題名哪兒這麼容易呢,再說爺看他這腦子,中了進士也當不好官——就像你說的,當官的都雞賊。”

兩人笑成一團,胤禛又道:“就算是話本子,若是那張君瑞趕考時被什麼宰相看中,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平日看不出來,四爺對這些套路很了解嘛。

“情之一字,最為撲朔迷離,用它來堵人性,實在是不靠譜。”

馨瑤默然,她不得不承認四爺說的對,可心裡忽然就生出一股難過來,良久她又翹起嘴角,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譏笑,道:“爺可說錯了,這世間男子有幾個知道什麼是真情呢,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