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雖然和顏夏聊天並沒有占據她太長的時間，但不可避免地，喬皙第二天的精神狀態還是因此受到了影響。
而更加糟糕的是，就因為昨晚胡思亂想，她連今天的上課內容都沒有預習。
喬皙在語言上很有天賦，天生語感一流，因此哪怕似的基礎較旁人要薄弱了許多，但還是憑借著過人的天賦，成為了法語老師的寵兒。
可今天上課時，法語老師叫喬皙起來用新學的複雜句式造句時，卻造得顛三倒四、不知所雲。
老師倒還是很寬容的，知道自己這門課不過是學生們的興趣課程，能學好已經是驚喜。
像喬皙這麼認真努力的學生，偶爾一次失常，實在是算不上什麼。
真正陷入了深深自責中的人，是喬皙。
不止是法語，喬皙還發現，自己這一個多星期來，編程課也隻是按部就班的上，之前她一直打算自學的一門編程語言的進度也一直擱置了。
喬皙知道，自己這樣是因為什麼。
她……應該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他對她好一點，她便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患得患失。
可從彆人的口中，喬皙才知道，他善待的，並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更確切地說，他對她好，和她是誰其實並沒有半點關係。
換成是任何其他人住在他家，他也會是一樣的態度。
更何況……想起昨晚的種種，喬皙忍不住咬緊了嘴唇。
更何況，他也已經開始討厭她了。
喬皙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講給盛子瑜聽的那個故事。
樵夫怎麼能把自己當做牧羊人呢？
這個學校裡的其他同學，誰都有資格為朦朧的好感、無望的單戀而患得患失，可她不行，她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
中午的時候，喬皙去校門口的文具店買了一本很小的、隻有手掌大的筆記本。
喬皙回到教室的時候，裡麵並沒有幾個人。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在第一行上寫了個“100”。
緊接著，她思索了幾秒，然後開始依次在下麵開始寫字——
“說我又笨又不努力，-5.”
“說我的普通話不標準，-5.”
想了想，喬皙在第二行的“-5”後麵乘了個2.
他說了兩次。
“吃飯的時候不和我坐一起，-5.”
“有空也不來看我主持的晚會，-5.”
喬皙看了一眼，隻剩下75分了。
這個人對她一點兒也不好，她不要再喜歡他了，更不要再因為和他有關的事情費心費力了。
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學習。
盛子瑜發現了她的異樣，很奇怪：“皙皙你要斷情絕愛登基當女皇了嗎？”
喬皙很認真地點點頭，頭一次沒有反駁盛子瑜這種奇奇怪怪的說法，“斷情絕愛才能考第一。”
當然，顏夏還是一直在找她聊天。
喬皙其實本是不太擅長拒絕人的性子，可麵對上顏夏時，她自覺已經足夠冷淡，僅僅是維持著表麵上的客套，在一天結束的時候會回複她一到兩條消息，可對方對於找她聊天這件事，依舊是樂此不疲。
喬皙極力想將這人摒除出自己的腦海之外，最好了連帶著另外一個人。
那天奧數班上課時發了上次小測的試卷，喬皙原本不想去，可想到那張自己隻做出來了九分的試卷，哪怕極不情願，她還是去了。
結果那一天，發試卷的時候，明屹是按成績來發的。
眼看著教室裡的其他同學都陸陸續續拿到了小測試卷，喬皙的麵前還一直空空如也。
不知過了多久，喬皙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
她是倒數第三個被叫上去的……她隻做了九分的題目，也隻做對了九分的題目。
她的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三。
喬皙都不知道自己那天的課到底是怎麼聽下來的。
事實上，老師講了一個半小時的課，她連半句都沒有聽進去。
放學的時候，明屹一如既往地找到坐在教室後排的她，語氣淡淡：“待會兒留一下。”
試卷上一共六道大題，老師講了一個半小時也隻講完兩道大題，剩下的四道大題，喬皙隻做對了一道。
當然，明屹心裡清楚，一對一輔導會比老師講大班課快上許多，再加上喬皙聰明，很多地方隻要點到為止即可，不需要再深入，多留一個半小時應該能將試卷上剩下的四道大題都給她講完。
喬皙默默地收拾著書包，聲音悶悶的：“不用給我講……我以後不會來了。”
一旁的明屹忍不住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喬皙輕輕咬了咬唇，“我不是這塊料，以後不浪費自己的時間了。”
其實喬皙之前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在奧數方麵，她沒有顯露出太多的天賦。
她並不是不愁後路的人，比起競賽，自然還是高考要更穩妥一些。
明屹看著她，聲音低沉：“……就因為剛才按排名發試卷？”
喬皙想了想，沒有辯解，坦誠地點了點頭。
比起那些理性的考量，這種直白而不加掩飾的方式，更加能衝毀一個人的自尊吧。
明屹看著她，語氣是難得的嚴厲：“你希望我……不光是我，還希望未來所有人，都顧忌你那脆弱的臉麵，可憐的自尊心？”
喬皙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很低：“所以……你是沒有更委婉的方法了嗎？”
“委婉？”明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然後搖了搖頭，“那不是給你準備的。”
喬皙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明屹看向麵前的女孩，聲音裡有一絲難掩的失望——
“喬皙，我告訴你，隻有在麵對弱者時，我才會考慮對方那一點可憐的自尊心……在我眼裡，你不是。”
她不是需要彆人來維護自尊心的可憐弱者。
她是有數學天賦而不自知的人。
這個結論不需要過多證據來佐證，明屹輔導過她，因此他很清楚。
許多常規的奧數題，她之前從未接觸過，但卻能給出十分驚豔的解法。
明屹心裡無比清楚，這個姑娘需要的隻是時間。
給她足夠的時間，她的目標不是全國聯賽、不是CMO，甚至也不是IMO金牌。
隻要她付出足夠的時間和努力，整個數學王國的大門都會為她敞開。
可惜此時的喬皙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她的所有認知都被眼前這張九分的試卷所蒙蔽了。
最後那一天，她也沒等到明屹說出更多的話，就將那張九分的試卷一撕撕成兩半，扔在了他的麵前，然後哭著跑走了。
如果第二天她繼續來奧數班上課的話，那麼她就能聽見老師會花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講解喬皙同學對第三大題給出的全新解法。
甚至，將目光放得更長遠一些。
這天深夜，為了這一張九分試卷躲在被子裡哭了一整夜的姑娘，也絕想不到，在二十年以後，大家再回想起這個夏天在A大附中舉辦的華北奧數集訓營，她和這個教室裡的其他幾位同學……
會被所有人譽為，中國數學的黃金一代。
***
周末的時候，盛子瑜神秘兮兮地給喬皙打電話，說是現在有一大票高二高三的學長想要認識她。
喬皙是大晚上從圖書館回來後才瞧見她的這條信息的，看見後她隻以為是盛子瑜逗自己玩，當下便笑道：“好啦，你彆耍我了。”
怕她不信，盛子瑜信誓旦旦：“是真的！我騙你是小狗！”
頓了頓，盛子瑜又解釋道：“你過生日那天不是唱了首英文歌嗎，當時挺多人都錄了下來的，這幾天不知怎麼傳到高年級那裡去了，所以我才說很多學長都想認識你嘛！”
喬皙愣了愣，然後趕緊道：“還是不要了，看見真人他們會幻滅的！”
盛子瑜在電話那頭笑嘻嘻道：“我就喜歡wuli皙皙美而不自知的樣子！”
這樣就不會有人和她爭奪校花寶座啦！
隻是……掛掉電話後，電光石火之間，喬皙腦海裡閃過了一絲東西。
喬皙想了想，又將手機拿出來，去翻菀菀的朋友圈。
她一路往前翻，果然在自己生日的那天，發現菀菀發了一條朋友圈視頻，視頻正是自己當時唱歌的內容。
“不過他倒是和我說起過你，說你唱歌很好聽，你不知道他那個性格多難得誇人。”
她的腦海中驀地浮現起顏夏那天對自己說過的話。
恰在此時，她的手機低低震動了一聲，正是顏夏發來的消息。
對方很喜歡玩一些K歌軟件，剛才就是給喬皙分享了一首她自己錄製的歌。
喬皙看了一眼對方發過來的歌名，想了想，然後回複道——
“我不怎麼會唱華語歌的。”
難得見她如此迅速地回複消息，顏夏立刻回了過來——
“那你一般唱什麼歌？歐美還是日韓？”
喬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動了幾下——
“明屹不是都和你說我唱歌好聽了麼？難道他沒告訴你我隻會唱藤田惠美的歌麼。”
那天她在KTV，在菀菀的朋友圈視頻裡，唱的便是藤田惠美的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對方有短暫的沉默，但很快消息便又發了過來——
“他提過，但我記性不好嘛！他還說你生日時還當眾唱了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呢。”
她從來沒有聽過藤田惠美的其他歌。
她喜歡《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是因為葉芝，而不是藤田惠美。
喬皙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良久，然後發過去兩個字——
“騙子。”
顏夏在她麵前所營造出來的一切，不過就是以那一條朋友圈視頻為圓點，漫天散發出的幻想。
下一秒，喬皙便乾脆利落地將對方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