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聽到這道聲音的人都不會懷疑，這不是人類聲帶能夠發出的聲音。
那聲音又輕快又響亮，如同敲冰戛玉，晶瑩碎冰“啪嗒”迸濺開，冰下泉水清冽如醴，撒上一點清脆的笑作為點綴，大火爆炒，滾水催發，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這座城市所有的聲音都合進她的尾音，形狀，氣味，味道，火焰的溫度，香辛料的香氣，舌尖跳躍的麻意，半個熱熱鬨鬨的煙火人間都在這裡。
這句話毫無疑問是對艾殷說的，雖然城市意誌不會關注身上的人類進進出出，但突然有城市意誌來訪，他們怎麼也不可能發現不了。
不過聽起來現在巫渝還有事要忙，所以先招呼了一聲，接著忙她的去了。
至於就在艾殷身邊的殷凝晝……大概是直接被她忽略過去了。
這個反應在殷凝晝的預料之中，不過他也有些感慨。
看起來隻是同名……或者是“仿古”，總之現在的巫渝和他所知道的巫渝沒什麼關係。
他更傾向於後者。殷凝晝想。
他征詢艾殷的意見：“既然東道主這麼說了，我們先去轉轉？”
他等了半天，才聽見艾殷小小聲“嗯”了聲。
殷凝晝：“……”不用說，被城市意誌主動搭話，慫了。
不多時，他已經和艾殷坐在了一家出名的火鍋店裡。
從檢索還有空座的店到規劃路線都是終端一手完成的，殷凝晝也有幸避開了排隊，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這家位於三十二層的店麵。
他的位置離窗口很近，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窗外的霓虹燈光。
幾條軌道從樓中間直接穿過，軌道上指示燈光帶般閃爍。往下燈光形成的軌跡縱橫交錯，一層層彙向更深處。抬頭是燈光迷離的天際線，玻璃泳池和歌台水榭隔空相對，列車往來的輕軌和車水馬龍的道路橫跨天空。
車流將江水映得五光十色，分不清閃耀的到底是逶迤車流還是蜿蜒江水。
一道道朦朧的全息投影遍布城市的各個角落，上升，旋轉，變形，爬上幕牆明亮的摩天樓頂，投影的內容不斷變幻，廣告、新聞、天氣預報，紛雜聲音散落進這座城市本身的熱鬨喧囂，如同在鍋裡撒上了最後一把花椒，將一切都徹底點燃。
店內所有位置都可以升起隔絕雜音的隔音壁，但根據殷凝晝的觀察，沒幾個食客會這麼做，於是他也放任說笑聲和沸騰聲源源不斷傳進他的耳中，品味著這座城市的特有風情。
比如殷凝晝就聽見鄰座飄來一句話：“……樓下就是地鐵，放心吧，回得去的。”
……地鐵在三十一層，那麼底下都是什麼？深淵嗎？？？
聽到這句話，殷凝晝真是差點沒笑出聲。
這麼有趣的城市，就算是他也不認識幾座。
如果這裡還是地球，殷凝晝立刻就要上去套近乎了，一局麻將搓下來，他們那絕對是好兄弟的交情。
但他也很清楚，這裡不是地球，這座城市也不是他曾經見過的那座城。
“這裡比艾殷熱鬨很多。”艾殷說。
殷凝晝單手撐著側臉：“是。”
他知道，如果不是顧忌周圍的人，艾殷現在大概已經蹲在窗台上搖尾巴了。
雖然對巫渝意誌有些慫，但他對於這座城市本身是感興趣的。從誕生開始，他就一直窩在冰雪肆虐的艾殷，從來沒有到過其他地方，這下看到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巫渝，眼睛都有點看不過來。
“……”艾殷沒有說話，隻是專注地望著窗外。
倒是殷凝晝猜到他在想什麼：“想讓艾殷也變成這樣？”
艾殷：“可以嗎？”
殷凝晝也不隱瞞他，直接說：“那可要很久……呃，對你來說不算久。不提彆的，現在艾殷人口太少了，想要吸引居民遷徙的話，你又不夠好，而且現在艾殷能承載的人口已經達到極限了，想接納更多居民，防護罩也需要擴建……總之，幾年之內想要變得這麼熱鬨很難。”
艾殷“哦”了聲，沒說話。
過了會，他問：“我也能變成這樣嗎？”
這句話艾殷說得很快，沒有任何停頓，流暢得仿佛脫口而出，但有了剛才那陣沉默，殷凝晝不難猜到，說出這句話已經用儘了小煤球剛剛積蓄的所有勇氣，靠著一鼓作氣，才能裝作不經意一樣問出來。
殷凝晝望著窗外：“這個嘛……”
在艾殷忍不住忐忑起來之前，他低頭笑了笑：“看我們以後的表現了。”
就在這時，門口懸掛的酒幌不知怎麼，“嘩啦”一聲展開，在熱風裡迎風飄展。
聽到這一聲，店裡的食客們像是被誰按下了暫停鍵，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幾秒後，店主和店員們匆匆跑出來，向周圍的食客道歉：“抱歉抱歉，請大家理解一下，本店暫時清空，大家可以先去彆的地方轉轉，賠償過一會就發給各位。”
聽到老板這麼說，本地人對視一眼，紛紛神色肅穆地起身離座。
幾個外地人有點摸不著頭腦，剛想說什麼，就被一旁的巫渝人拉住，在耳邊說了幾句，臉色立刻一變，和其他人一起離開。
殷凝晝看到這一幕，有些意外，不過也沒打算做出出格的舉動。
但他剛打算起身，就聽見巫渝的聲音在耳中響起。
“哎，你這娃娃就在這彆動了，我清個場。”
聽到這句話，殷凝晝終於理解了周圍人古怪的舉動。
火鍋，座椅，燈光，一雙雙無形的眼睛從四周浮現，巫渝睜開眼睛，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這山城一隅。
——城市意誌的降臨，不容許人類隨意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