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巫渝。

當聽到殷凝晝的聲音時, 巫渝正在研究今天是吃酸辣粉還是小麵,一不留神,就被拉進了新頻道裡。

“怎麼, 忘了什麼東西在我這裡嗎?”巫渝對於自己的新代行者還是很有耐心的,放下菜單問道。

“能幫我個忙嗎?”殷凝晝單刀直入,“幫我聯係一下牛津, 如果他就在你旁邊就更好了。”

他的語氣是一貫的輕慢,可巫渝從中聽出了一點不同尋常,注意力徹底轉移過來:“等下哈。怎麼了?”

殷凝晝注視著窗外的炮火,嘴裡不緊不慢的:“也沒什麼,隻是我剛才購買了前往牛津的單程船票,現在想問一下牛津港口是否接受無證入境者迫降?希望這座城市足夠好客,畢竟我猜十分鐘內我就會迫降在牛津了。”

巫渝:“……你在哪?”

他說得再輕描淡寫,巫渝依舊第一時間意識到眼下的事態有多緊急。

隻要有過共鳴,城市意誌就能輕鬆感知到代行者的位置,因此巫渝很快確認了殷凝晝在哪, 意識在宇宙中幾經跳躍, 來到了殷凝晝的身邊。

“你沒時間, 我就直接說了,”巫渝沒有廢話,“牛津那家夥性格爛得很,我知道你很擅長和我們交流, 但是他絕對比你見過的所有城市都難搞, 所以等會彆說話, 我來。”

猛然聽到這樣的說辭,殷凝晝有些意外。

他對牛津的了解基本上隻來自之前聽到的那次群聊,那口牛津腔給殷凝晝留下了不錯的印象,聽上去這座城市的意誌應該是位紳士,可現在他從巫渝嘴裡聽到了截然相反的評價。

“我知道了。”他點頭。

話音未落,殷凝晝感覺自己的意識豁然進入了一片廣闊的空間裡,仿佛擠壓他的雜物一掃而空,讓人神清氣爽。

他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頻道。

巫渝語氣帶著故作的輕鬆:“這下你該滿意了,你不是和我說想看看我新找的牌友嗎?我把他帶過來了,出來接個人嘛?”

逃生艙穿過漂浮的殘骸,如同燃燒的流星,衝向下方的星球。

幾乎同時,殷凝晝感覺到這顆星球睜開了眼睛,無形的龐大魂識在星球上空浮現,向他投來窺探的視線。

含笑的男聲在頻道裡響起。

“是的,我看到了,這就是你的小玩具嗎?我——愛這個!你的品位比以前更好了,這就是我愛你的原因,小鹿!”

哪怕看不到表情,殷凝晝也能感覺到對方的情緒高昂,以及掩蓋在熱情之下的無法形容的怪異。

牛津:“哦,或許我們應該先認識一下。你好,很榮幸認識你,親愛的!我從巫渝那裡看到了你的行動,不得不說,你的表現真是擊中了我!太棒了,很久沒看到這樣的趣事了,我有預感你會帶給我一場有趣的演出……”

他的聲音帶著點古怪的沙啞,節奏斷斷續續,讓殷凝晝聯想到上足了發條的鐘表,滴答滴答,可他的尾音又黏膩尖細,像是有成群的野貓在他身後嚎叫。

巫渝有些手忙腳亂:“先不說這個哈!他馬上要迫降到你那裡了,估計還會帶著一大堆麻煩一起,能幫你先幫一下,下次牌局我給你喂牌,行吧?”

牛津“噢”了一聲,仿佛心碎而低下頭的人,憂鬱地低聲說:“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當他的聲音壓低時,幾乎像是貼在耳邊的款款私語,一句話就能輕易撩動人的心弦。

如果說巫渝並沒有明顯的性彆傾向,似乎同時具有兩性的特征,隻是殷凝晝更習慣用“她”來稱呼,牛津就是在偏向男性的同時,多出了某種……非人的特質。

而在殷凝晝的認知裡,這通常意味著危險。

現在的人將城市意誌視作神明,這種想法殷凝晝也不是完全不理解。作為曆史與文化具現化的化身,蘊含在萬物中的魂與識,城市意誌是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存在,他們和人類不一樣,不會和人類共情,因此在人類看來,他們的觀念總是顯得冷酷而無情。

最開始艾殷對殷凝晝的垂死隻是冷眼旁觀,巫渝對待“代行者”的態度更像是對待玩具,到現在的牛津,他的態度越是親切,越讓殷凝晝感到出於本能的危險。

他們的思維方式和人類是不一樣的,而且很多時候,他們根本不會認為自己的想法存在問題。

短短幾秒,殷凝晝想了很多,但表麵上,他依舊在扮演安靜如雞的代行者。

牛津的話聽起來很像是反問,所以聽他這麼說,巫渝鬆了口氣:“我看看他會迫降到哪裡,可彆在你的範圍外……”

他們說話時,逃生艙穿過了大氣層,在白色的氣流裡高速墜落,殷凝晝甚至能看到逃生艙外竄起了火焰——高速摩擦點燃了空氣,逃生艙現在包裹在熊熊火焰裡,隻等待幾秒後化作隕石,擊穿大地。

牛津很有耐心地聽完了巫渝的話,才問:“我有個更好的提議——為什麼不給這位朋友一個開口的機會呢?你知道嗎?我已經等不及和你見麵了!”

他說到這一步,殷凝晝也不能繼續裝乖巧。

“當然,我也同樣迫不及待,先生。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不如我們把這些流程留到我迫降之後,怎麼樣?”他放軟了語氣,謙遜地說。

“迫降?”

牛津重複這個詞,接著笑出了聲。

“你一定以為我沒注意到這個?不,我早就看到你了,”他輕快地說,“在你還在貨船上和你的小朋友聊天時——他叫艾殷?我喜歡這個名字。”

殷凝晝忽然沉默了下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艾殷不解地抬起了頭,卻看見殷凝晝看也不看地對他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灰眼睛像是裹著白霜的灰鐵,沒有一絲溫度。

他想了想,乖乖趴了下去,看著自己的代行者咧開嘴,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所以你也看到了誰襲擊了船隊。”

牛津饒有興趣地回答:“希望這個答案不會讓你太失望——是的。哦,我想你會想知道這個,那艘艦船剛剛派出了一些小隊進行戰場清掃,他們的儀器似乎也沒有老舊到發現不了你。我有預感接下來的故事走向會讓我很愉快。”

聽到這裡,巫渝也意識到了牛津的態度和她以為的不太一樣。

“你不信任他?”她難以置信地問。

她明顯是想不出彆的理由了,殷凝晝也能猜出她為什麼難以置信。

巫渝不是遮遮掩掩的性格,殷凝晝很確定她肯定和其他城市提過她有了代行者的事,而城市意誌通常不會乾涉同伴的選擇,就算對巫渝的舉動不滿意,也不會對巫渝進行指責,更彆提像牛津這樣……

但即使這樣,殷凝晝也不覺得牛津對他有敵意。

他有點理解為什麼巫渝說牛津性格爛透了,如果以人類的標準來看,這座城市的意誌就是純粹的邪惡與混亂的化身,他的一切言行都沒有明確的目的,似乎隻是為了娛樂自己,而他以痛苦和絕望為樂。

可奇怪的是,殷凝晝甚至……從牛津話語透露出的思想裡感到了一絲熟悉和親切。

“沒事,謝謝了,我想我理解這位先生的意思了。”

在牛津回答之前,殷凝晝先一步安撫了巫渝,接著對牛津說:“我相信你不打算殺死我。”

牛津像是好笑一樣重複:“殺死你?不不不,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陡然一頓。

低沉嗓音徹底失去了感情,詭異的斷裂感也再無法掩蓋,發條走到了儘頭,每一個音節都僵硬得像是指針最後的掙紮。

“如,果,我,想,”牛津說,“我,隻,需,要,看,你,墜,落。”

“轟!”

劇烈的撞擊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地麵震動跳躍,救生艙橫衝直撞地闖過森林,一顆顆巨樹轟然倒塌,飛禽走獸在這場災難中慌亂逃命,鳥群的影子在滾滾煙塵裡若隱若現。

如果不是救生艙足夠牢固,光是這次迫降,就足夠殷凝晝摔斷半身骨頭。

他躺在救生艙裡喘氣,透過被樹冠包圍的天空,看到一串翔集的流星穿過雲層,向著他的方向墜落。

殷凝晝吸了口氣,問:“介意介紹一下你這裡的空氣成分嗎?”

救生艙裡沒有氧氣裝置,然而追兵很快就到,他不可能就躺在逃生艙裡坐以待斃。

“彆擔心,你會喜歡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的。”牛津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正常,自來熟地介紹,“空氣成分和防護罩內很相似,你可以直接出去,不過這裡距離我的範圍還有一段距離,附近沒有人類據點,不在任何道路上,所以很遺憾,親愛的,如果你受了傷,我恐怕你隻能自己走回牛津。”

殷凝晝解開逃生艙的門鎖,推開艙門爬出來:“如果這樣,為什麼你還需要防護罩?”

牛津:“這個,我想是因為這顆星球上的原生生物有些過於好鬥了。”

好極了,也就是說,他不止要麵對前來清掃幸存者的敵人,還要麵對這顆星球本身的危險。

“沒有一點好消息嗎?”

牛津:“當然有!我差點忘了,你看,我其實很樂意為你提供一點幫助,我假設這是一場遊戲,而目前的戰力對比對你不太公平。往前走!”

殷凝晝按照牛津的指示,沒走出多遠,在樹下看到了一具已經白骨化的屍體,身邊是一柄狙擊、槍以及一些裝備。

“型號不算太舊,希望這能為你提供一點幫助。”牛津彬彬有禮地說。

他已經暗示到這一步,巫渝也理解了牛津的意思。

“就算無聊你也沒必要這樣找樂子,”她聽起來有些生氣了,“就靠著這個,他哪可能回到牛津……”

牛津:“他不可以嗎?”

嘩啦聲在一旁響起,殷凝晝把狙擊、槍背在背上,低頭整理裝備:“這是個遊戲嗎?”

牛津有些意外:“當然是的!親愛的。”

殷凝晝最後一遍檢查,確認後抬起頭,嘴角一勾:“那遊戲的勝利者能獲得什麼樣的獎勵?等等,我想先提個建議。”

他注視著眼前的空氣。

不需要看見,他也知道牛津正在感興趣地看著他,等待他提出建議。

殷凝晝說:“——牛津代行者的身份,我覺得這會是個合適的獎勵。”

“這是個好建議,”牛津欣然應允,“如果你能證明你的價值,為什麼不可以呢?”

“成交。”殷凝晝說,“遊戲從現在開始嗎?”

回答他的是牛津輕輕的笑聲。

“從你跌入兔子洞起,遊戲就開始了。”

這一瞬間,殷凝晝仿佛看到這座城市露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快點,親愛的,你要遲到了。”

【任務名稱:絕地求生】

【任務難度:四星】

【任務目標:贏得這場遊戲的勝利】

【任務描述:雖然這個任務更像是愛麗絲漫遊仙境的槍戰版本,但你沒什麼選擇。來吧,讓這場死宴開始吧。】

【任務獎勵:牛津通行證×1】

……

“這裡是G組4號,未發現目標蹤跡。”

“這裡是G組7號,一切正常。”

“這裡是……”

一圈彙報結束,G1並沒有感到絲毫的焦躁,情緒不見波動,搭在槍柄上的手指微微放鬆,調整到最合適的狀態,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地形圖上,代表小組成員的藍點正從這片區域的邊緣向裡壓縮,目前包圍圈裡還沒發現代表目標的紅點。

一共有五艘逃生艙逃脫了彈幕,從而迫降到牛津,其中兩艘在穿越大氣層之前被他們擊落,剩下三艘都墜落在星球同一麵,隻是彼此相隔一定距離。

追擊而來的五支小隊分彆負責一艘逃生艙,其中兩支隻需要去回收殘骸,確認死者是否是目標就行,剩下三支則需要確認幸存者的死亡,方式則沒有要求。

換句話說,他們可以,也必須獵殺這三個幸存者。

正常來講,目標很可能已經死在了之前的炮火襲擊裡,不過上麵的要求是百分之百確認目標的死訊,因此小隊成員也隻能毫無怨言地前來掃尾。

好在,目標隻是一個普通人,而被襲船隻上也不存在什麼出名的人物,麵對一整支裝備精良的食人魚小隊,不可能有機會逃脫,這個任務幾乎不存在難度。

根據逃生艙的墜落地點以及一係列數據,包圍圈的範圍很快劃定,隨著G組一步步向內壓縮搜查,無論獵物是死是活,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包圍圈正在一點點縮小,G1從護目鏡下抬起眼睛,望向被濃密樹冠遮蔽的天空,握著槍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槍柄。

他身邊是他的隊友G6,食人魚小隊二人一組,分彆負責攻擊和輔助,G6注意到他的舉動,問了句:“怎麼了,隊長?”

“還是有點近。”G1收回目光,低聲說。

以往行動時,他們都會儘量避開城市,以防觸怒城市意誌——總有些城市意誌領地意識格外強烈,如果不顧代行者精神狀態的話,祂們甚至能夠汙染代行者的意誌,通過控製代行者行動,發揮出祂們的全部力量。

這種情況下,哪怕飛船還處於宇宙中,也會在附近星球的怒火下化為灰燼。

自然,這樣的話,等城市意誌怒火平息,代行者輕則失去理智陷入瘋狂,重則連身體因為汙染而變異。

如果不是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他們怎麼也不會選擇在牛津附近偷襲,而在製定計劃時,他們也設想過目標迫降牛津的可能。

相比許多城市,牛津的法律還是比較寬鬆的。隻要在牛津範圍之外,非法入境、臨時停留乃至於戰鬥都是被允許的,隻不過牛津對於非法入境者在野外的安全概不負責。

相對而言,一旦進入牛津,非法入境者也會暫時失去各項權利,牛津的執法機關有權對他們進行任何處置,並且保留最終解釋權。

被擊毀的兩艘逃生艙都是因為有可能進入牛津範圍,所以才被先一步擊毀,剩下三艘則散落在牛津外,但最遠的距離牛津也隻有一兩百公裡,交通工具合適的話,要不了幾分鐘時間。

恒星的光輝逐漸漫過森林,草葉上的露水仿佛滴金,地表氣溫卻依舊不算高,保持在十二攝氏度左右,越往森林深處走,他們的身體越像是淹沒在了氤氳的薄霧裡。

“這裡是G組10號,一切……嗶……”

通訊頻道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隻是一秒,地形圖上的一個紅點消失,G10毫無征兆地失去了信號,就仿佛被濃霧所吞噬。

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並沒有影響到G1,他壓低了身形,對著頻道下令:“警戒。”

頻道裡的所有隊員都以沉默回應。

“發現了?”G6問。

G1專注地搜索四周:“有可能,不過也可能是原生生物。”

G6沒有回答,但包裹在作戰服下的喉結忍不住動了動,掌心裡也有了濕意。

比起原生生物,他們更寧願這是目標的反擊,起碼這樣的話,他們的敵人隻是人類,而不是那些根本無法理解的……生物。

遠處有窸窸窣窣的響動,森林似乎在竊竊私語,他們就像是走在靜謐的生態箱裡,四周看不到任何會動的東西,卻能聽見樹葉摩擦或者氣泡炸開的聲音,又像是有一雙雙眼睛從樹葉下窺探著他們。

作戰靴踩過鬆軟的淡紫色苔蘚,水分在重壓下被擠出,伴隨著奇怪的“咕嘰”聲,一根根細細的藤蔓從樹梢上垂落,熒光藍的斑點依次亮起,末梢拖著同樣閃光的黏液,緩緩滴落在G6的肩膀上。

這時G1無意回頭,看到G6肩膀上的那滴黏液,瞳孔驟縮,一把揪住G6的衣領,拽著他向前撲去。

幾乎同時,他在半空中扭轉身體,槍口對準了他們的身後。

下一秒,一張利齒叢生的巨口撞進了準星裡,對著他們狠狠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