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殷凝晝決定帶少年走時，艾殷就憋了很多話想說，隻是那時候他是少數，隻能默默閉嘴服從多數。
他難以置信地問：“你今晚要和他住在一起？”
“聽起來是不是不太好？”殷凝晝深有同感地點頭，轉頭對東京說，“不用兩間房，換成一間大房就行，你們看不到的話，隻能我看著點了。”
艾殷：“……？？？”
殷凝晝考慮得的確很周到，艾殷也找不到什麼漏洞反駁，隻好繼續無能憋屈。
他努力籌措語句，試圖改變殷凝晝的想法：“你之前還覺得他很危險，就因為他是失落之城……”
說到這裡，艾殷忽然靈光一現：“你說過會失落是因為被人類拋棄，這種狀態對我們來說是很痛苦的。”
殷凝晝：“嗯，怎麼？”
“如果他不是我這樣新生的城市意誌，那麼他應該也經曆過大遷徙，然後在這三百年間被人類拋棄，逐漸成為了失落之城，”艾殷話語漸漸流暢了起來，“既然這樣，他不可能不憎恨世界吧？”
為了找出理由說服殷凝晝，小煤球努力代入了失落之城的角度，絞儘腦汁去揣測他們的想法。
賴以生存的城市已經毀滅，卻被無形的規則桎梏在故土，隻能眼睜睜看著人類逐漸遠去，看著同伴逐漸忘卻自己，看著自己的痕跡一點點被抹消，在一天天衰落中，任由怨憎和嫉妒如同毒草一般滋長——
艾殷的思緒停在了這一刻。
……他忽然意識到，這其實原本會是他的未來。
當初那一支殷家會遷到艾殷，並不是真心實意想要建立一座城市，而是另有目的，之前他們發現的地下遺跡和日記都能夠證實這個猜測。
如果以這個猜測就是事實為前提繼續推理下去的話，不難推測出另一件事。
殷凝晝剛醒來時，殷家的流動資金隻夠購買下一年的鹽，這件事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不合理，簡直像是下一步就是宣告破產。
……假如這件事真正的原因，是殷家已經達成了他們的目的，於是做好了放棄艾殷的準備呢？
如果沒有殷凝晝接手這一切，那麼以當時的情況，很難說幾個月後艾殷會變成什麼樣。
剛認識殷凝晝時，艾殷對他並沒有多少了解，隻把他當做一個特彆的人類，但在對代行者已經有了足夠認識的現在，他不難猜到代行者當時一定已經猜到了這種可能。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欣欣然踏上了買鹽的旅程。
從了解到艾殷的情況起，他就在仔細地為這座城市的意誌做打算，明明看上去懶散又頹唐，好像隻顧著自己玩樂，沒把背負的職責放在心上，卻在不動聲色之間，把一切做到了最好。
而直到現在，艾殷才終於有些理解自己的代行者所作所為背後的用意。
殷凝晝：“嗯……通常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嘛……”
說完，他回過頭。
艾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他們剛才話題的主角。
為了足夠醒目，巨幅廣告投影通常都高達數十米，並且會製作出明星的全息影像，在配備人工智能之後，這些影像甚至能夠和路人進行互動。
此時他們身後就有一道全息投影，暗藏在空中的儀器投影出半透明的少女，正好奇地伸出手指，觸碰半空中飛過的一道道流光，人們視而不見地從她身體裡穿過，而她靜靜坐在街道之中，如同人流中的孤島。
紅發少年就那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少女的投影，目光裡寫滿了不加掩飾的驚歎和歆羨，鬥篷抖了抖，似乎想要伸出翅膀去觸碰。
少女也注意到了注視她的孩子，露出溫柔的笑容。
“你的朋友在等你。”她輕聲說。
——這一幕被殷凝晝儘收眼底。
他聳聳肩：“看，要是所有憎恨世界的家夥憎恨的方式都這麼可愛就好了。”
艾殷：“……”
小煤球總算沒話說了，殷凝晝也等到了回過神的小朋友，他看著小少年噠噠跑過來，在他麵前抬起頭，小臉不加掩飾地盛放出快樂的光芒，活脫脫一隻小金毛。
殷凝晝覺得如果自己不攔著一把，他就要過來蹭自己了，望著自己的眼神完全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這讓殷凝晝困惑之餘，也不免有些心虛起來。
他做了什麼事嗎？毫無必要的見義勇為，沒乾涉小朋友跑前跑後撿垃圾，幫他和路人道歉……沒了吧？
正在心虛，殷凝晝忽然聽見艾殷的聲音。
小煤球聽上去很掙紮：“……你覺得這樣，可愛？”
殷凝晝：“……？”
那邊艾殷猶豫了又猶豫，最終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你低頭。”
殷凝晝低下頭。
——他的腳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被人扔掉的飲料杯。
“是我撿的。”艾殷強調。
殷凝晝：“………………”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章的時候腦海裡放映的電影是《銀翼殺手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