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1 / 2)

挽綠去紫延宮將景辛的狀態稟報給戚慎,畢竟天子指派她與留青去景妃身邊時格外叮囑過要保護好主子與子嗣,主子這般傷心靜坐,恐有傷龍嗣啊。

戚慎正跨步出殿,龍袍衣袂翻卷,左右跟著大臣與虎賁小尹。見她候在殿外,抬手示意眾人先去。

挽綠便如實稟報完,將手中的畫卷恭敬呈上。

“這是娘娘這兩日所繪之畫,原本是掛在寢殿的,娘娘畫時格外愛惜。”

戚慎展開畫軸,畫中的人正是自己,五官畫得立體,跟鏡中的自己一模一樣,筆墨裡還彰顯出了天子之威。這些年宮裡的畫師都將他畫得太猙獰了,他在她筆下竟這般俊美。而畫中的她被他攬在懷裡,溫柔嬌俏,一點也不見剛才被他折騰時的渾身媚骨,笑得那樣純淨。他一時心緒複雜,說不出這滋味。

他剛才沒做錯啊。

太醫知道後宮隻有一個後妃,格外叮囑過他這前三個月不可行房,他不過就小小解決了一下,她哭什麼?

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將畫遞給身後宮人:“掛在寡人的寢殿。”

未再理會,他登上禦輦。

挽綠道:“天子不去看望景妃娘娘麼?”

戚慎未置一言,左右臣子與虎賁禁衛已隨行著往宮門去。

他在王宮待得膩味,索性去宮外視察一番工事。

等結束時已經是夜晚。

大梁的夜是並不宵禁的,這是戚慎登基後頒改的法令,此刻長街上人來人往,長燈搖曳在天下腳下最繁華的汴都城,各種各樣的店鋪仍開著門,商客絡繹不絕。如果不是行人瞧見長街當中浩蕩的天子衛隊倒還能保持愉悅的夜遊。

禁衛開路,虎賁持戟,臣子恭送在後,天子鑾駕華蓋生威。

百姓跪滿一地,詫異天子夜巡,而且還走東熙街,不走天子專道,卻忽見隊伍停了,太監跪到鑾駕前當腳蹬,一雙繡著金絲龍紋的黑靴落在太監脊背上。

威武高大的男子自鑾駕上下來,夜風吹動他暗藍的龍袍,他掃了眼街鋪。

百姓屏息顫抖,幾乎將臉貼在了地麵上。一婦人身邊領著個小童,小童被這陣勢嚇得哇哇大哭起來。這哭聲在眾人屏息間格外洪亮,劃破靜得詭異

的長街,連天子都扭頭睨了一眼。

戚慎隻是淡淡掃過,徑直走進了旁邊的一家脂粉鋪。

掌櫃原本聽到天子夜巡路過長街,隻是跪在自己扶手椅前的,他驚恐地從大堂中間跪行到門口,戰兢喊著恭迎天子。

成福也搞不懂天子要做什麼。

戚慎目光掃視過台架上的各種瓶瓶罐罐:“可有妝粉?”

掌櫃抖肩:“有,有的!”

戚慎瞧著掌櫃取出來的各種小瓷瓶,淡聲道:“都包起來。”

她哭得他很不爽,他又沒欺負她,哭什麼哭。

他從前並不了解她,聽宮人說她常愛尋這些東西,玉屏那個小地方的妝粉她都愛,這些總能讓她笑一笑了吧。

於是長街當中跪地的百姓都知道了天子夜巡時買了女子用的妝粉,身邊的太監還說景妃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原來天子寵愛景妃竟已到如此地步。

天子衛隊終於走遠後,百姓都長長舒出口氣。

人群裡忽然響起一道談話:“畫師,你在王宮當過值,可知道點宮廷秘事?”

被人稱一聲畫師的正是程重樓,他的事跡汴都人儘皆知,但沒有人嫌棄他被趕出王宮,反而對他都很欽佩同情。

程重樓長著一張俊朗到陰柔的臉,但眉目間的端然倔骨卻中和了他麵容這份陰柔,倒顯得令他人尊崇起來。他才二十有四,七歲時畫技便已有驚世之名,十八歲入圖畫院擔任第一畫師,書香世家,滿門榮耀。卻因那幅《梁煙舊夢》被貶出王宮,一生所學皆葬送在那天子的暴戾中。

他被貶出王宮時也才二十二歲,那時景辛並沒有入宮。後來王都傳得沸沸揚揚,說這彌國諸侯進獻的美人是國之絕色,美中妖妃。直到現在跟他還有來往的一些臣子家眷又傳景妃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在往賢良淑德的道路發展。

程重樓嗤笑一聲,當即取下屏風上那幅最顯眼的人獸圖,在人身虎麵的男子身側添了一個人身狐麵的女子。

他的畫十分受人歡迎,翌日整條長街都知道了他影射了天子的妖妃。百姓倒沒那麼愛落井下石,炎炎夏日坐在他攤位前吃完瓜便各自忙了。

*

戚慎買的這些妝粉在第二日才送到了棠翠宮。

景辛坐在妝台前,雨

珠正給她綰發。

挽綠捧著這滿滿一大奩妝粉道:“這是王上特意從宮外給娘娘帶回來的,昨夜怕打擾娘娘睡眠,今日一早成福就送來了。”

景辛麵無表情,長歡在旁趕緊撿好聽的說。

半晌,菱花鏡中的人慵懶抬起眼皮:“懷著孕,不化妝,擱著吧,替我謝過天子好意。”

挽綠微有些詫異,她是天子的心腹,自然把這話原封不動稟報給了戚慎。

戚慎把手上的奏疏重重一放,眸色陰鷙:“下去吧,讓景妃好生安胎。”

他們倆便自這次後兩日都沒有再見。

長歡第一天第二天還想著讓景辛自己想通,但見主子日常喝奶茶作畫,有些急了。

“娘娘,這兩日您氣也消了,天子也是不計較的,那些妝粉都是上等的,不如奴婢們再做些雪媚娘給天子……”

長歡還沒說完便被主子眉目裡的冷色給製回去。

景辛:“……”

還和她提雪媚娘?這甜品以後狗男人都彆想再吃了。

她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每天逗貓,調製新鮮的奶茶,再作作畫,日子不要太逍遙。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景辛發現好像戚慎真的沒有再管她了?

她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那些發到自己都起雞皮疙瘩的嗲全白送啦?

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恰好又聽壽全猶猶豫豫說出昨日聽到的消息,說宮外都傳她是狐狸精。

原因是程重樓把她畫成了狐狸。

景辛原本就想去會會這個第一畫師,此刻沒心思呆在宮裡,換了身常服出宮了。

東熙街是汴都最繁華的一條街,景辛之前隻是在馬車上看過,這會兒走在石板路上,四周熙熙攘攘,販賣聲交談聲熱鬨不絕,她心情變好,連頭頂的豔陽都感覺沒那麼毒了。

她身邊隻帶了長歡和壽全,沒帶挽綠與留青,反正有暗衛在暗中保護她。

景辛很快找到了程重樓的畫攤,一眼瞧見C位那幅獸麵圖。新加上去的女子身段妖嬈,但是腦袋是狐狸的腦袋。而攤位前端坐的程重樓竟比她想象的年輕,長得竟像美院追她的那個校草。

她有些好笑,恰好一輛轎子停在畫攤前,下來個胖小姐。胖小姐將手上的畫往程重樓案上一扔,叉腰道:

“你把我畫成這樣,媒婆回來道人家說我是騙婚,我名聲都被你毀了!嗚嗚嗚你還我清白!”

程重樓略詫異,展開畫細看了眼:“我把你畫得芙蓉月貌,並未出錯啊。”

景辛上前去瞧那畫,從程重樓手中接過,又看了看眼前的胖小姐。

很好,古代版美顏相機,還是十級磨皮大眼瘦臉全開。

這要擱在戚慎眼裡,就是砍頭的欺君大罪啊。

她失笑地抬起頭,正撞上程重樓失魂的模樣。

“畫師,你這畫不對啊。”

程重樓仍癡癡瞧著景辛,長歡有些惱,輕咳一聲提醒程重樓。

程重樓反應過來,察覺自己失儀,用文人之雅朝景辛作揖賠禮。

才道:“我這畫是趙小姐那日滿意的,何來不對。”

“人像講究從真實中展現美感,這畫雖是這位趙小姐,但卻在五官與體態上失去太多真實了。趙小姐清純可愛,很好畫的。”

程重樓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很好畫的?

他當代第一畫師都沒讓人家滿意,眼前女子雖說美貌驚人,但也不必在他麵前誇如此海口吧。

他失笑:“好畫?姑娘也是愛畫之人?”

景辛頷首,眨眼:“我要和你pk。”知道對方聽不懂,她重複了一遍要和他比試。

攤位瞬間就火了,周圍行人和隔壁商鋪全來吃瓜,這可是大梁第一畫手,挑戰的又是一個美貌驚人的嬌女子,這種瓜最好吃!

景辛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戴上了麵紗。

程重樓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裡,提筆都很隨性。

倒是景辛多次在詢問對麵的趙巧容問題。

“趙小姐,你有什麼愛好嗎?”

“你喜歡什麼動物呀?”

“你最愛什麼顏色?”

半個多時辰過去,兩人同時停下筆。

趙巧容望著兩幅畫,程重樓畫裡的她多了些真實性,還原她不少,也有女子柔和的氣質,她比較滿意。但瞧見景辛這幅畫她卻驚了。

這,這這是在照鏡子嗎?!

而且比鏡子裡的自己還耐看,卻又讓人覺得這就是她自己!

啊啊啊,她竟這麼好看!

畫中的少女眉目嬌憨,最主要是五官立體,簡直跟站在眼前一個模樣,而且還穿著她自己最愛的石榴紅長裙,

畫中之景是她從小就愛坐的秋千,腳邊有隻可愛的小白兔,她家黃狗也在畫中慵懶地搖尾巴曬太陽。

這樣的畫拿出去說媒更添了真實性,讓人一眼就知道這個人是活的,有思想,還愛護小動物。

趙巧容無法表達自己的激動,起初還覺得眼前的女子是個狐狸精呢,畢竟人家長得太美了。啊啊,好羞愧。

“大師!你把我畫得太逼真了,我好喜歡畫中的姑娘呀!”

景辛笑起來:“這就是你啊,你笑起來時很可愛的。”

趙巧容羞紅了臉:“你畫得比程畫師好!”

程重樓不可置信對比起兩幅畫,震驚世間竟有這般立體逼真的畫技。他甘拜下風,激動問:“姑娘,你師從何派?”

景辛眨了眨眼,想起戚慎說的:“抽象派吧。”

程重樓瘋狂追問她師傅的地址。

在場吃瓜的眾人也都震驚了,一些姑娘搶著請景辛給她們作畫。

程重樓知道周圍太吵,著小廝將吃瓜的人都請走。回頭望著景辛,從震驚到輕視再到崇拜欣賞,他綻起笑來,溫潤詢問:“姑娘,在下如何稱呼你?”

“雨珠。”

程重樓麵色微紅:“你畫技精湛,我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