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1 / 2)

隻是顧府有些出乎景辛意料的清簡。

三進的院子也大,但屋中並無名貴裝飾,庭中也無奇花珍卉。來開門的隻有一個老管家,年輕家丁在掃院,除此之外景辛便不曾再看到還有彆的仆人。

景辛與雨珠跟隨顧老夫人來到正廳,顧老夫人忙叫身邊老嫗去拿藥,又拿了套女子衣衫。

她喊那老嫗:“阿蘭給阮姑娘擦藥,可彆弄疼她,下手輕一點。”

劉嫗正要領著景辛去身後的廂房,景辛說自己來,接過那衣服,同雨珠回廂房換好。

她見這間廂房也沒什麼裝飾,屏風老舊,室內簡潔,隻有一個花瓶瞧著給屋子添了些生機。

不是說顧老夫人是個大人物麼,為何這麼儉樸?但不管如何,那客棧是去不得了,若是這家人心善,她不妨厚著臉皮先留在這裡。

景辛換好衣衫出來,顧老夫人已經準備茶水點心請她吃,再一次對她道了謝,見她與雨珠衣著樸素,拿出了一袋碎銀感謝她。

“小輩怎能收老夫人的錢,做好事不要回報的。”

顧老夫人和藹請她收下,問:“聽阮姑娘的口音,是從汴都來的?”

景辛應著,顧老夫人問她來岑豫做什麼,她怔了下,一時埋下頭不做聲,手指在雙膝不安地攪著,再抬頭,眼眶紅通通的,有淚打轉。隻見她張了張唇又不似乎敢說,即便容貌普通,這可憐模樣也令人瞧著心疼。

雨珠當場就愣了:“姐姐,你怎麼了?”

顧老夫人:“阮姑娘,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劉嫗忙遞過一杯茶,溫聲安慰她不要哭,有什麼困難說出來看老夫人能不能幫她做主。

景辛開始發揮演技,哽咽說自己是從汴都逃出來的,隻因在府上不受寵,母親早逝,繼母每日打罵她,父親賣女求榮要將她嫁給六十歲老頭做妾,她自儘未遂,這才帶著妹妹逃了出來。

她這一番話聲淚俱下,顧老夫人動容不已,劉嫗代入感強,已經開始拍桌生氣了。另外兩名婦人哄睡了那兩歲小兒,過來聽見,也氣憤說可以替她報官。

但這種事報官也很難處理,大梁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是清官也難斷這種家務事。

老夫人握住景辛的手:“阮姑娘,若你不嫌棄,可以暫居在老身府上。”

景辛受寵若驚:“老夫人,這如何使得。”

“使得,還沒人敢上我顧府欺負人,住在這裡你大可不用怕,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巴不得你留下來陪我這老婆子說話。”

景辛感激不已,撲進顧老夫人懷中:“老夫人,您同我祖母一樣親,見到你我就想到我祖母了,嗚嗚。”

顧老夫人還有個大女兒,可惜那些年太窮不曾養活,若能在世也能像景辛這般在她懷裡親近吧。她悵然一聲,摟緊了景辛。

“好孩子,以後你就把我當成你祖母,你也是我孫兒的救命恩人,今後我們一家會善待你。”

景辛退出這老人家的懷抱,掩袖擦淚,唇角露出一抹笑。

顧老夫人忽然詫異道:“花花,你的痣……”

景辛沒摸到痣,可能是剛才蹭沒了。

雨珠有些驚慌地看著她。

景辛想這老人家慈眉善目,她又救過府上的二少爺,應該不至於將她出賣。

她坦白:“老夫人,我這痣是途中免得被認出來才自己點的。”

“那你這膚色……”

景辛微怔,瞧了眼雨珠,在雨珠的驚慌之下猜出恐怕妝也是蹭花了,若要在這裡長住些時日,她恐怕不能保持每時每刻仿妝不露餡。

“其實我這臉也是畫的,為了不被認出,我每日都擔驚受怕,每晚都不敢睡覺……”她又紅了眼眶。

顧老夫人堅定道:“以後不用再畫了,你就是你,住在老身這裡,沒有人敢對你不敬。”她吩咐劉嫗給景辛與雨珠準備房間,又叫兩名婦人打水給景辛洗臉。

雨珠猶猶豫豫征求景辛的意見,見景辛接過巾帨擦臉,才跟著景辛洗去臉上的脂粉。

雨珠先洗完,回過頭乖巧地朝顧老夫人行禮道謝。

顧老夫人眼前一亮,笑眯眯道:“瞧瞧多水靈的姑娘,這般乖巧伶俐,比方才好看多了,以後在咱顧府不用再……”顧老夫人一時怔住,見到景辛回過頭,她幾乎不敢認,一時啞然,不知如何開口。

屋中劉嫗與兩個仆婦也是見過世麵的,卻從不曾見到像眼前這般驚豔的女子,愣得也癡了。

顧老夫人終於回神:“阮姑娘,這便

是你本來的模樣?”

景辛羞赧地點了下頭。

“你那繼母果真惡毒,這番傾國傾城的模樣,即便是嫁個伯侯都多餘。”

“老夫人,您彆說嫁可以嗎,我害怕。”

顧老夫人連連安慰她彆怕,又多喜歡了這樣美貌嬌弱的女子一分。

是夜,景辛與雨珠住在了顧府,她在客棧的那兩個箱子也被顧府管家取了回來。

雨珠來替景辛熄燈,如今有了落腳的地方安心了不少。

“姐姐,這顧老夫人這般慈悲心腸,顧府到底是什麼來頭呀?”

景辛倒是忘記打聽這顧府的來頭:“明日再問吧,老夫人是個好人。”

她這一覺睡得比客棧踏實。

……

岑豫城門在夜色下大敞,天子鑾駕啟程回了汴都。

戚慎原本並不想走,但暗衛來信,說戚容嘉一直在哭,乳娘抱不住,太醫道孩子已經哭腫了嗓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隻能趁著夜色趕路。

窗外夜空寧靜,他躺在馬車中的軟塌上,卻毫無睡意。

岑豫縣離汴都不遠,隊伍在第二日午時趕回了王宮。

戚慎步入紫延宮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孩子。

宮人見他歸來,一路跪禮。孟秋戰戰兢兢跪在搖床前,稟報起戚容嘉這兩日的狀況。

戚慎緊繃下頷,正要抬袖抱孩子,想到自己一身仆仆風塵,遂喚成福準備沐浴焚香,匆匆洗漱完回來抱起孩子。

小嬰兒原本還在哭的,卻感受到父王的懷抱而將啼哭聲變成了抽噎聲,一聲聲弱小可憐。

戚慎心頭怒意更甚。

這麼小的孩子,她不會心痛嗎!

他到底哪裡對不起她?

他這一抱放不下手,一放就哭。戚慎隻能抱著小兔崽子一起睡到龍床上,後半夜,孩子又脆生生在哭,他原本路途顛簸並不曾睡好,戚容嘉這一哭他也不再睡了。

宮人將孩子抱去乳娘處,喂完奶回來時孩子也仍在啼哭。

戚慎安撫孩子:“彆哭了,父王不是回來陪你了麼。”

這哭聲未曾停,反倒因為他的聲音而哭得更厲害了些。他十分無奈,順著孩子心口:“彆哭,你讓父王回來父王便回來了,這般隆恩……”

他忽然頓住,好像在景辛寫信寄給他,說“您何時歸來”時他不曾收

到信就馬上回宮,隻是撿一路見聞寫上幾句寄回給她。又在她後麵的兩次催促下也不曾立刻回來,為什麼孩子一哭他便可以放下所有回宮,而對她卻不行?

他曾以為自己給她的已經算是浩蕩天恩了,卻在此時才意識到他給的根本都隻是王權強加予她,必須讓她承受的。他何曾問過她要不要。

他是趕回來陪她了,但卻趕在她剛剛分娩之時,他以為全宮上下都可以照顧她,可她要的隻是他回來。

上次她說還想要尊重?他記不清了,好像當時聽到這話嗤笑不已,一個妃子想跟天子要尊重,大梁自古都不曾有這習俗,她是瘋了麼。

現在他竟有些後悔,若他當初給予她尊重,她是不是就不會丟下孩子跑了……

小嬰兒終於被他哄睡著,戚慎小心放下,此刻發覺他對待兒子的確比對景辛好太多,心底竟升出一絲愧意。

叫來孟秋守在龍床前,戚慎係上披風走去了棠翠宮。

冬夜晚風寒入骨髓,他推門進去,主殿漆黑一片,他緊緊攥著拳頭,忽然好想見到景辛出現在他眼前。

他不要對著滿室的黑暗。他從黑暗中走來,是她如今給了他光明,可卻把這光明殘忍帶走。

如果找到她,他一定把她拴在龍床上,讓她知道錯了,讓她為拋夫棄子付出代價,聽她哭著求饒。

哦不,她想要的是尊重,他不可以再這般殘暴。

大腦忽然頭疼欲裂,戚慎扶額僵硬坐進椅子上。

小太監跟來點燃宮燈,又悄聲退下。

戚慎望著滿室熟悉的場景,寢宮門口珠簾被晚風吹得搖晃,他渴望透過珠簾瞧見景辛的臉,他想看見她對他笑。

他獨自睡在棠翠宮的寢殿,第二日抱著離開他就哭的戚容嘉上朝。

如此兩日,他才記起今日是他的生辰。

二十有三,可這二十三個生辰從來不曾有人為他好好慶祝,他不懂被人慶生是何滋味。

她的宮女道她給那叫雨珠的小宮女做過生日蛋糕,上頭還畫了笑臉。他記得啊,他第一次吃她做的甜點時便吃到了那生日蛋糕,真乃美味,他留戀至今,也深愛那種綿軟奶甜的口感。他也想要一個生日蛋糕,上頭畫上笑臉,讓彆人告訴他他也是值得被溫

柔對待,值得擁有一個那樣可愛笑臉的人。

今日連天氣都不曾善待他,大雨瓢潑,下個不停。

戚慎坐在龍椅上,不再想這些,翻閱奏疏。

項焉每隔幾個時辰會入殿將各地城門出入口排查的結果告知他,戚慎瞧著手上這些彙報,黑眸陰沉扔到地上。

“寡人已經給過畫像了,各地官員還找不到一絲消息!要這烏紗何用!”

項焉斂眉聽訓。

戚慎望著腰間佩綬上這可愛的大眼睛,強迫自己壓下怒火。

“既然城門口沒有消息,那便將汴都與各地翻個底朝天,寡人不信她有上天的本事。”

項焉領命退下。

戚慎又叫住他,微頓片刻:“不許傷害景妃,若發現她蹤跡,彆嚇著她。”

他又沉思片刻,吩咐成福:“宣太宰來見寡人。”

顧平魚在半個時辰後被叫來,行禮請示戚慎。

戚慎道:“大梁奸.淫罪改為淩遲處死,滅全家。”

顧平魚很是詫異:“王上,為何忽改律法?”且變成此般酷刑。

“寡人想改便改。”

顧平魚隻得躬身應下,施禮離開。

這奸.淫罪一向隻是服獄,卷宗記錄的無數樁案子裡,許多被□□的女子選擇了自儘,但那惡人不過隻是坐幾年牢便出來了。準夫穆如仁曾提議嚴修律法,但當時盧雍還是太宰,知道戚慎不會在意這些事,便將穆如仁的奏疏壓下了。

眼下變成了淩遲,還搭上全家,誰還敢再犯這罪。如此也好,大梁女子便多了層保護,暴君竟懂得為百姓考慮了。顧平魚忽然怔愣一瞬,這是不是為了宮外的景妃?因為她一人,天子改道,惠利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