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2 / 2)

顧平魚收到顧母的家書看得總格外仔細,老母年事已高,又不願回汴都拖累他,他擔心母親的安危,總怕母親字裡行間有什麼隱瞞他。

好在近日母親有了一位機靈的丫頭作陪,家書中言談可見歡喜之色,他放心不少。

顧母寫道:

[母聞農中培植辣椒,兒可否替母覓種幾粒,皆因阮丫頭執於此物,茶飯不思,母當同女兒看待,謂之心憂。阮氏花花逃難而來,身世淒苦,善良伶俐,此事於兒應無不便……]

顧平魚眉心一擰,在燈下重新看了一遍家書。

母親為阮花花求他捎辣椒種回去,這辣椒全國都無幾個人知曉是何物,就連天子初食也十分嫌棄。全國下令播種,隻是為了引出

景妃,這個逃難女又為什麼要辣椒種子?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阮花花此名過於耳熟。

妻周氏過來喚他:“該睡了。”

顧平魚緊繃著臉:“你先睡吧,不必再叫我。”

他找出之前的幾封家書,從有關於阮花花的第一封家書開始看起。

母親說她收留了一個可憐的女子。信中提及甚少,隻有一句“其姊花容月貌之姿,兩姊妹甚為可憐”,而後的幾封家書中並不曾透露名字、年齡、從何處來,隻有言談中母親透露的那些喜悅。

今日才是第一次透露這名女子叫阮花花。

顧平魚絞儘腦汁,但仍是想不起這熟悉的名字是在哪裡看過。

翌日下朝後,他回宰署問起何人知曉阮花花這個名字。

一名掾吏道:“此名耳熟,倒是記不得在何處聽過,但阮草草這個名字屬下倒是有印象,她是岑豫縣那樁奸.淫罪背後的揭發之人,還受過禦賞。”

顧平魚找出案宗。

[岑豫縣馬良柱惡損天子,又屢次淩.辱寡婦莊氏,經查屬實……證人有劉氏王氏等,揭露有功人士有阮氏草草與其姊。]

案宗上帶有各人的照身帖,阮草草的畫像相貌平庸,也才十三歲,這樣的小姑娘如何有膽子揭發?

顧平魚去司徒那裡翻閱所有戶籍,終於在翌日找出這兩姐妹的照身帖。

畫像上的阮花花姿態平庸,而書信中母親所言“其姊花容月貌之姿”,他沉思許久,帶著照身帖與家書入了王宮。

*

戚慎正在用午膳,麵對桌上那盤炒青椒眉頭緊皺,實在難以下咽。

司農院那日剛回王都便馬不停蹄將辣椒送到他跟前。

盆中植物已經結出這種尖長的果實,與景辛畫中一模一樣。

司農李擁鄭介紹道:“臣已嘗過,無毒,味刺。但既然它叫辣椒,臣等便稱它味辛辣。”

戚慎摘下一個掰成兩瓣嘗,舌尖在刹那被刺痛到,連喉嚨都灼辣發痛,好半天才緩過來。

這幾日他都說服自己接受這種味道,不管膳夫是清蒸辣椒還是甜燉辣椒,或者爆炒辣椒,他都難以下咽。

景辛為什麼愛吃這種東西?

如此辛辣,難食至極。

他做好了準備,夾起一條青椒吃下,又迅速接過成福的茶大口

喝。

戚慎咳了許久,薄唇都被辣紅,顧平魚進殿時他放下筷子,剛緩過來。

“王上,臣也許有景妃娘娘的消息。”

一瞬間,戚慎眸光深邃都落在這些家書與照身帖上。

……

已是草長鶯飛時節,景辛特彆想去草地裡擺起畫架寫生,但她手邊缺少好顏料。宮外能買到的顏料耐光性與亮度都不算好,但從宮裡帶出來的又不剩多少了。

景辛坐在院中搖椅上慵懶嗑起瓜子,她最近射箭也學得差不多了,臂力有限,射程不遠,但對她來說這已經十分不易。

歇了會兒,她起身回屋化妝,記得昨日聽劉嫗說顧老夫人今日會在東城街上施粥,顧家家丁少,她可以去幫幫忙。

跟雨珠化好妝出門,兩人留意著攬客的馬車。景辛沒有在家中備馬車,也不曾雇陌生家丁,雖然如今很安全,但她行事仍需謹慎。

隻是今日巷道異常安靜,走出一條街了也不曾見到招攬生意的車夫,她住的地方可是縣中心最繁華的地界。

景辛有些詫異,雨珠左右四顧,終於瞧見前頭巷口停著一輛馬車。

“姐姐,前麵就是。”

兩人往前行去,餘光裡,景辛似乎捕捉到極快閃過的黑影,偏頭看去,杏樹枝影搖曳,各家大門緊閉,並不曾瞧見什麼人影。

兩人總算坐上馬車。

景辛在外保持著一份警惕,問車夫:“老伯,為何今日馬車這麼少,是有什麼緣故麼?”

“我也不知,我鄰裡老九就在這杏花巷等客,但不久前被縣衙府的人請去了彆處,隻說是在布陣抓逃犯。”

原來如此。

馬車行到東城,遠遠便能見到街道上排著長長的隊伍。

景辛下了馬車,雨珠解開錦囊在掏車錢。

粥鋪前排滿了粗衣百姓,也有衣衫襤褸的乞丐,顧老夫人坐在後麵,是於曼與於妙在施粥,顧六也在幫忙,但三個人還是忙不開。

景辛穿過隊伍來到顧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

“你們姐妹倆來了,快過來坐。”

景辛道:“我來看看您,曼娘與妙娘忙不過來,我去搭把手吧。”

顧老夫人笑眯眼睛,景辛帶著雨珠去幫忙。

她從不曾見過社會最底層,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她出生就有爸媽給的彆墅與豪車,不知道世間有人艱難至此,捧著熱騰騰的粥噙淚朝她說謝謝,仿佛一碗粥就已經是美味珍饈。

景辛覺得這些最底層的百姓很可憐。

一婦人插隊被一中年男子挑破:“怎麼又是你,你家有地有條件,跟我們擠什麼。”

那婦人臉一窘,捏著衣角,強撐著臉道:“大家都能領,我為什麼不能,我家還有三個娃要養活!”

景辛讓他們不要爭,誰都有份。

但她見顧六抬來的木桶已經隻剩一桶了,隊伍蜿蜒得看不見儘頭,根本不夠分。

她交代雨珠:“去前處食肆買些粥與飯菜來。”

身前的老人遞出碗,朝景辛致謝,站在原地一口喝完那粥。他把碗舔得一滴不剩,見景辛怔怔看他,笑道:“讓姑娘見笑了,我兩天就隻吃這一碗。顧老夫人後日還來麼?”

景辛不知道顧老夫人施粥的時間,但點頭:“來。”後日她會來施糧,保證讓他們吃上米飯與菜。她深受觸動,原來還有這麼多貧困百姓連飯都吃不上。

“姐姐——”

景辛忽聽雨珠驚慌的聲音,瞧見雨珠小跑回來。

此刻,正有一支浩蕩的隊伍自岑豫城門一路駛來東城。

禁衛在前開路,虎賁身著銀色盔甲,天子禦輦華蓋搖曳,禁衛嚴聲高喝天子駕到。所有人先是驚愕,又十分惶恐地匐跪在地。

禦駕前,禁衛躬身呈平脊背,一雙繡著龍紋的黑靴踩在禁衛背上。

戚慎目光穿透所有人,睨著粥鋪後站立發怔的那名容貌普通的女子,他眸底浮起深邃笑意,薄唇斜挑揚起,她似獵物,兜轉一輪,終逃不過他布下的網。

*

景辛錯愕甚至是不可置信,對上那雙眼睛,明明遙遠看不真切,她卻好似已被他剝透這身偽裝。

所有人都跪下了,顧老夫人也被劉嫗顫顫巍巍扶著行起跪禮,雨珠拉著她手跪下,惴惴不安喊她姐姐。

“我還沒到食肆就瞧見浩浩蕩蕩的禁衛駛來,來不及再躲。”

景辛心跳太快,幾乎有瞬間失聰聽不到聲音,她跪在地上,將腦袋深深埋下,祈禱戚慎不要發現她。

她現在畫著阮花花的模樣,剛剛離得遠,他看見的不是她,他也許是朝著顧

老夫人來的。

心臟狂跳,她聽到一步步逼近的腳步聲,終於停在她跟前,眼前多出那雙飛龍黑靴。

她感覺自己脊背都在發抖。

瞥了眼左右,戚慎過來的方向全是禁衛,而右側竟也都圍滿衙署的士兵,朱由鄭跪在那裡,擦著額頭的汗。

她忽然才發現自己這是被包圍了,他根本不衝顧老夫人來,不衝子民來,他是衝著她來,她早被圍剿,從出府的那一刻開始。

站起身,景辛撒腿就跑。

卻在腳步還沒挪動分毫就被滾燙的大掌扣住手腕。

她狠狠跌進他胸膛,迎上這雙深不可測的眼睛。

男子依舊俊美如妖孽,眸中幽怨又似失而複得的驚喜,他手指用力,她被迫鉗製,手腕發疼。他麵色既欣喜又有三分慍怒,微眯眼眸,勾起唇笑。

“天子認、認錯人了,放開我……”

他指腹擦過她紅唇,抹掉多餘的口脂,露出她原本的唇形。

“是麼?寡人的景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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