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1 / 2)

如此交戰對梁軍是致命的,季殷下令後撤,卻被陸軍主將裴師截下。

裴師坐在馬背上高聲喝道:“去叫你們主帥下來,兩軍打仗,我們君上都在,你們主帥藏著掖著算什麼。”他唇角噙笑,嗜殺之氣懾人,一個抬手身側士兵便會意,揚手拋下馬背上哭泣的孩童。

季殷飛身去接那孩子,頃刻聽到一聲烈馬的嘶喊,他接穩孩子回頭,他的坐騎已經倒在血泊中。

裴師冷眸睨著他:“世人皆言天子嗜血殘暴,百姓被暴.政苛稅壓得生不如死,我陸國為民起義,若梁天子不敢迎戰,是對這些手無寸鐵的稚子棄置不顧了?好,天子如此殘暴,那便怪不得我軍。”他下令升起盾牌絞殺梁軍。

可這盾牌不過是被捆綁成排的孩子。

季殷:“不要動稚子!稚子何辜!”他知道這是計,但隻能妥協,“本將去請我軍主帥出征,何懼爾等叛臣賊子。”

駝峰嶺山穀外,鐵皮馬車上端坐著臉色沉靜的陸扶疾。

閔康陽在車前護駕,他下令:“將軍領伏兵自外圍蹲守,騎兵與弓箭手由秦校尉替你接掌。”

秦無恒在旁斂眉應下。

閔康陽一愣,忙喝:“騎兵與弓箭手給這個小子?君上,此人可是大梁的少宰……”

“軍令如山。”陸扶疾麵無表情打斷,“勿要耽誤軍情。”

閔康陽想不通這安排,惱羞睨了眼秦無恒。

秦無恒上朝一步,俯身朝陸扶疾耳語了幾句。

閔康陽不情不願領軍離開,可他所領的不過幾千兵馬,而剩下的一萬竟然都分給了秦無恒。他沉住氣,反正這些都是訓練了多年的士兵,此戰結束也還是會聽他調遣。

閔康陽領兵趕去駝峰嶺四麵伏擊,布派好陣,忽見秦無恒一身盔甲走來。

他冷眼以待。

秦無恒來到他身前道:“將軍,君上有幾句話要我轉告你。”

“何話?”

秦無恒俯身靠近,閔康陽卻沒有聽到他耳語什麼,而見冰冷的長劍沒入了他身體。他震驚瞪大眼眸,秦無恒臉色始終淡漠,他終於才明白早在那夜闖山穀時他便已經入了敵人的圈套。

他帶著兩萬兵馬輕而易舉過了敵人的關卡

,以為是本事,卻早已經中了陸扶疾的猜忌。

秦無恒拔出劍,中年男子沉重的身軀轟然倒下。

閔康陽的副手與幾名士兵舉劍對準秦無恒。

秦無恒沉聲道:“閔康陽勾結梁軍,這是君上的旨意,沒有見到方才君上與我耳語?”

副手周高勇踟躕不信,秦無恒嚴聲命令他:“我若敢隨意斬殺武將,我與我妻的命不想要了?周高勇聽令,君上命你為伏兵統領,此處由你調遣,萬不可讓敵人發現。”

周高勇還是不曾反應過來,秦無恒自他劍下離開,他才後知後覺囑咐士兵:“清理一下屍體,繼續布陣。”

他不再懷疑,秦無恒敢當眾殺人,不可能有假。

但倏然間,山上與四麵都衝來梁軍,將他們團團圍住。好似眨眼之間,半軍覆沒。

主戰場休整許久,陸軍終於望見梁軍擁簇著那個桀驁淩厲的男子策馬出現。

戚慎高坐在馬背上,不曾言語,眸光冷睨著陸軍手上的孩子,山穀中一片稚童啼哭聲。

他眯起眼眸望著陸軍讓出來的裴師。

裴師:“天子還真守諾啊,但這麼晚才現身,是不想要這些稚子的性命了?”

戚慎不曾開口。

項焉在後道:“我軍主帥如約現身,讓你君主帥也現身。”

裴師嗤笑一聲,讓出身後的鐵皮馬車。

陸扶疾端坐在車中,兩軍隔開一片累累屍骨為線,他睨著馬背上高大的男人,唇邊淡笑:“孤素知天子殘暴,原來真的願意為了這些稚童現身。”他的馬車旁便坐著陳廣猷。

聽聞陳廣猷獻上這般殘酷的計謀時他有過不信,戚慎嗜殺成性,會為了救這些孩子妥協?不過他還是依言讓陳廣猷去尋這些稚子,倒是沒料到陳廣猷能抓到這麼多孩子。

他有過瞬間心慈,但自古戰爭無不血流成河,大梁的開國天子過蠻州時不也是橫跨著老弱婦孺的屍體才攻入王城的,成王敗寇,都容不得半分善念。

若戚慎當真肯為這些稚子現身妥協,那他便能引戚慎入他的局中。

若戚慎不來,那更好,舉國都會知道這個殘暴的天子放棄這些弱小子民,而失民心。

戚慎:“寡人殘暴,卻從不殺稚子。陸扶疾,你想成王大可智取,此舉錯

矣。”

“用不得你教訓孤。昌元一年,永寧水患成災,你不顧百姓死活征收重稅,民間無糧而王都糧庫穀米多到蟲災泛濫,蟲尚有食,餓莩載道,此乃我陸扶疾討伐你之一。昌元一年,饑荒後永寧連至嘉州瘟疫泛濫,百姓死有一萬七千九百三十一人,你於王都觀獸鬥,品美酒,不顧百姓死活,此為二。昌元三年,你沉溺妖妃美色……”

陸扶疾說了戚慎十條罪。

戚慎一樁樁聽在耳中,第一條他不知這樁水患,第二條他派遣了王宮最好的太醫,第三條他從未因為那個惡毒的景妃而荒廢過朝政,後麵幾條也有吧,但他的本意從來不是讓民間怨聲載道。

從前這些事都是誰在處理?

哦,是盧雍與秦無恒。因為他是暴君,所以所有人都怕他,無人敢反複拿這些事叨擾他,聽信盧雍與秦無恒的命令,於是他在百姓眼中始終是個暴君。

戚慎望著陸軍編織的盾牌上被捆綁成排的孩子們,這些稚嫩的臉上都掛著淚痕,卻在巴巴望著他時不敢求助,好似他也是吃人的怪物,他們驚恐害怕。

陸扶疾:“還有一條,你可知是什麼?”

戚慎沒有開口,冷漠睨著陸扶疾。

愛說不說。

“你還是王子那年在都蘭國治水,救下了一群惡人,這些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害死孤的妹妹!”

戚慎:“都蘭國水患成災,寡人救的無數,百功不如一過,你若想遷罪於寡人又何須多言這一樁。”他嚴肅說起,“此處臨近王城,天子腳下,你區區兵力如何抵得過寡人百萬大軍。放過這些孩子,你陸國或可減免罪行。”

“孤如何能信你。而且你當真以為你能贏?你以為身毒人是被你打敗的?錯了,孤已讓他們回國搬援軍,此刻恐怕他們早已衝破邊境,你還是擔心擔心邊境的子民吧。”

戚慎震怒,惱羞之色嚇得木盾上被綁的孩子們大哭。

時機尚未成熟,他下山前已布下陣,還有甘進帶著一隊人馬護送景辛離開此地。景辛被他強行送走,秦無恒接到他的指令也尚未部署成功,他要儘量斡旋時局。

戚慎怒喝:“你有恨大可衝著寡人來。”

“孤如今討伐暴君不正是衝著你。”

戚慎忽然瞧見對山上發起的信號,大喝:“布陣出擊!”

騎兵左右殺入陸軍陣營,步兵兩隊配合,攻擊敵軍,搶回稚子。山下箭羽密密落下,整個梁軍已以雷霆之勢發起戰鬥。

陸扶疾也是這才發現原本該守在外圍的士兵根本沒有動靜,處於對山上的陸軍也變作梁軍,而秦無恒與沈清月衝著他來。

他當即知道中計了。

兩軍廝殺,戰場血流如注,黃塵漫天。

陸扶疾遙遙望著馬背上的戚慎,這個男人巋然不動,不發一言卻已經占了上風,好似天生就是王者。

他惱羞成怒,卻見山穀入口處殺入的陸軍,那是他策反了都蘭國後巴修暗中派來的援軍。

這是一支連戚慎都沒有料到的援軍,陸軍在戰勢拉回一局。

陸扶疾忽然朝裴師沉喝:“一個不留。”

頃刻,刀劍紛紛對準了那些稚子。

他在戚慎身前殺了這些稚子。

這一刻,戚慎雙目猩紅,不顧將領的阻攔衝入這片廝殺裡欲要搶回稚子。

項焉喝道:“保護王上!”

陸扶疾沉聲:“擺陣!拿下戚慎者孤封為侯。”

這是所有人沒有料到的局麵,因為梁軍不料他們的天子會為了救回孩子親自衝進戰場。

項焉被阻攔在後,眼睜睜望著陸軍有序布陣圍剿戚慎。

戚慎是踏過戰場的,那年他便知道欲破敵陣先入當局,他長臂攬過一個四歲女童,在刀劍圍剿裡審度缺口。

耳邊忽然響起長風劃破的聲音,寒風吹亂鬢發,他手臂被淩空飛來的鞭繩纏住,寶劍掉落在地,左臂也被另一道鞭繩纏住。那女童狠狠摔在地麵,被鞭子拖去,眼見就要拖到馬蹄下。

戚慎猛地撲去,女童被他護在身下,眼前寒光劃來,他一個滾身閃退至一旁,但肩膀還是傳來火辣的疼,被劍劃到了。

女童在哭,哭聲細軟無助,緊緊抱著他脖子。

左右前後都有無數刀劍襲來,戚慎赤手空拳閃避,趁眼前襲來的士兵不備時奪下他手中的劍刺入士兵體內。

熱血噴濺,懷裡女童被濺了半張臉,哭得更大聲。

戚慎放緩聲音:“彆怕。”

陸軍的陣法嚴謹,且有擅鞭的武將不停襲擊,都被他揮劍砍斷鞭繩避開。

懷裡女童在這激烈的打鬥裡摟不住他,竟手滑掉了下去,瞬間被鞭繩拖住瘦弱雙腳。

戚慎臉色一變,揮劍去追,陸軍察覺此法能帶動他方向,開始有意利用女童誘他入陣。

就在陸軍的鞭子快將女童淩空拋下時,戚慎奮力淩空躍起,聽到項焉急喝“不要”,他中計了。

女童被摔倒在地,而冰冷的劍卻直擊他心口,他已經避讓不及,瞬間感到一陣疼痛。

哐當。

那塊銅鏡從他懷裡掉落在地,匝起煙塵。

他目光都落在那麵銅鏡上,鏡麵已被打磨得能看清模樣了,他原本今日就要送給景辛的。

撲身去撿,那銅鏡早被刺破了洞,他滿目猩紅。

鞭繩淩空卷走他手上的銅鏡,摔到彆處。

戚慎躍起去撿,裴師像是發現這銅鏡比女童的命還重要,來了興致,故意變換方向,如逗獸犬。

陸軍哈哈大笑,裴師喝道:“狗天子,你作惡多端,若向我軍君上磕頭謝罪今日我便留你全屍。”

戚慎望著那麵不斷被甩開的銅鏡,緊緊眯起眼眸,手掌緊握成拳。

在陸軍肆意的大笑裡,他忽然淩空躍到女童身前,揮劍刺入鉗製女童的那名士兵體內,一把抱過孩子。

裴師不料他連銅鏡都不要了,也知方才那一劍被他心口的銅鏡所擋,喝道:“彆讓狗天子跑了!”

這是千人的陣。

內外擴散,無數重圍,隨人數變換陣型。

項焉領兵廝殺,終於衝破重圍,但最內層的陸軍卻都是精兵良將,他一時無法破入陣中。他眼睜睜望著戚慎已經懸殊不敵,這位桀驁的天子因為一個女童受製於人,早已顧不上如何破陣。

裴師望著手上這個隨手一捏就會斷氣的女童,朝馬背下的戚慎喝道:“跪下,說你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