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喜歡受害者,難免讓人心存疑慮,擔心她因為複仇心切而故意製造偽證來釘死章天寶的罪名。
如今驗過字樣,寧青青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認定凶手正是章天寶,再準確一點,應該說在受害者遇害之時,認定了章天寶是凶手。
她鑽出床底,站在屋中緩緩環視一圈。
凶案發生之後,這間屋子被反複衝刷清洗收拾過,屋中已無什麼小擺設,隻有幾樣大件——空蕩的床榻、桌椅、敞開的空箱空櫃。
明處看不見血跡,空氣中殘留著淡淡血腥味,像是死者不甘的哀嚎悲泣。
寧青青沉吟片刻,蹲下-身子,雙手扶住地麵,緩緩迫出靈力。
霜糖般的月光上麵,覆了一層淺白的靈力光芒,如水一般向著四周流淌。
寧青青閉上雙眼,全力施為。
靈力淌過之處,任何細節都逃不過她的感應。
一滴汗珠順著發尖落到地麵。
心神和靈力的損耗都是十分恐怖的。
地麵除了血跡,什麼都沒有。層層水汽的遮掩衝刷之下,殘留在磚縫下的血漬更覺觸目驚心。
這是一場全無人性的殺戮,每一個角落都密布著血。
寧青青緊咬牙關,靈力白光攀上四壁、木柱。
呼吸漸急,臉色慘白得厲害,身旁的小師妹不禁輕喚了一聲:“青師姐。”
牆壁與柱子上也都是血。
三個死者,恐怕都流儘了全部血液。
“青師姐!”小師妹又喚。她的聲音帶上了些急切。
寧青青心頭一跳,驀地睜眼,掠向屋角木柱,從木質紋理中緩緩拔-出半截深深楔入柱內的斷簪。
一看便是在盛怒之下掰斷的簪子。
還未來得及細看,窗外的火光便照了進來。
“誰在那裡!”衣袂破風聲不絕於耳,一道道身影落在了屋外,眼見便要闖入,“破門!”
寧青青一回眸,對上了小師妹焦急的眼睛。
方才她便是在提醒她有人來了!
寧青青不假思索,切下帶血字的床腳,與半截斷簪一起,塞到小師妹懷中:“快走!不要回頭,將證據送到師父那裡!”
兩個人一起走的話,地洞即刻就會被發現,都彆想逃。
小師妹是個爽利人,握著證據重重點了下頭:“青師姐撐住,我叫人來!”
她剛一矮身鑽下床榻,便聽“轟”一聲巨響從門口傳來。
木屑橫飛,積塵亂冒。
數名身著玄衣,腰係赤帶的淮陰山修士衝了進來。
寧青青反手出劍,蕩一道劍氣逼得他們停住腳步,她抬腳向後一踢,踢碎床榻的同時,身形借力一掠而起,破窗而出。
動靜大些,好掩護小師妹逃走。
落入院中,隻覺夜涼如水。
事隔三百年,煌雲宗的地形仍爛熟於心。想來三狗也是戀舊的人,並沒有動過宗內布局。
一道道劍氣和術法自身後襲來,寧青青翩然遊走,偶爾回擊,沒有感到太大的威脅。
謝無妄有興致時,會讓她在院中舞劍,他散懶地在一旁看著,出言指點一二;有時他會貼在她的身後,握著她執劍的手,帶著她起舞,呼吸落在她的耳畔頸後,每每鬨得她麵紅耳赤;還有時候,他會手持龍矅,放慢了速度舞劍給她看。
多多少少也學了些。應付這些與她修為差不多的元嬰修士,堪稱碾壓。
眼見著便要衝破包圍,忽然,前方一道巨浪般的威壓,兜頭蓋了下來!
寧青青在屋中搜尋證據時耗去了太多心神和靈力,猝不及防之下,被這一道攜了萬鈞威勢的浩蕩靈力撞個正著,胸口一悶,鮮血噴出,人像斷線風箏一般直直墜下,堪堪用劍撐住身體,沒有摔倒。
她背靠著一株菩提老樹,抬眸一看,隻見對她出手的是一個身穿藍色緙絲長衫,麵容陰柔俊秀的男人。
“哪來的小賊。既來了,就不要走啦!”
尖細的嗓音,寧青青委實難忘。
章天寶。
追兵陸續圍了上來,手執各式各樣的法器,將她堵在正中。
“章天寶?”她冷冷逼視此人。
右手橫劍於身前防禦,左手負到身後,似是撐著樹。
章天寶微眯著眼,踱近兩步,掌心有淡黃色微光閃爍,隨時可以出手。
寧青青咽下湧上喉頭的一口腥甜,調勻了呼吸,冷聲斥道:“你想殺我滅口麼?章天寶,我已拿到了你殘害煌雲宗宗主三人的證據!你沒得抵賴了!”
“哦?”章天寶高高挑起了雙眉,“什麼證據哪?”
“死者臨死之前寫下了你的名字,還有你留下的另一樣貼身物件!”寧青青的臉藏在黑色布巾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章天寶,你完了!”
“嘖!”章天寶擺出一副牙疼的樣子,“你都這麼說了,我若是凶手,還不得即刻將你滅口麼?嘖,現在的年輕人,行事都不過腦子?把她拿下!”
麵目猙獰的修士們圍了上來。
寧青青笑得身體微顫,她緩緩從身後拿出了左手。
手中捏著傳音鏡。
光芒一閃,方才的對話傳到了彆處。
章天寶笑了出來:“怎麼,就你這番自說自話,也能當證據不成?”
寧青青看著越圍越近的刀劍,垂眸淡笑:“若我出了事,我、傳音、加上物證,足矣。”
“不不不,年輕人思維實在太不縝密,傳音這種東西,一聽即沒,怎麼能當證據呀?”章天寶假裝煩惱地掐了掐眉心,“耳聽為虛哪!”
寧青青輕笑著,將傳音鏡拋到腳下。
耳聽為虛,那也要看聽的人是誰。旁人聽了傳音再轉述自是不行,但,倘若聽到傳音之人,是那天下共主呢?
寧青青疲憊地靠在樹上。
給謝無妄傳音,耗儘了她最後一絲氣力和心力。
她不願意在章天寶麵前道破自己的身份,這讓她感到屈辱。若是今日她在這裡出了事,便能釘死章天寶的罪,保住青城劍派的家……也算是有始有終。
反正,誰也沒有非她不可。
她握緊了劍,準備最後一搏。若能衝得出去,那當然最是極好。隻不過,逃出生天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
心頭緊繃著一根弦,在耳畔發出“嗡嗡”的銳鳴。
章天寶逼近的腳步忽然頓住,他低下頭,看著亮起微光的傳音鏡。
有人回複了。
他譏諷地彎起笑眼,惡意滿滿地道:“回複了呢!不如聽聽對麵會說些什麼?想必十分絕望。”
寧青青不禁一怔。
謝無妄,怎會這麼及時地回應傳音?
章天寶怪笑著,彎腰撿起傳音鏡,往鏡心注入靈力,然後挑著眉,滿眼嘲諷。
片刻靜默。
“章天寶。”一道涼薄帶笑的聲音從鏡中飄出來,“好生將本君的夫人送回宗門。知你清白,無需多思。”
“嘶——道君!”章天寶勃然變色。
周遭的修士下意識單膝跪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