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掉馬(繁殖?)(1 / 2)

連雪嬌看著碧綠小池中的漣漪消失, 輕輕歎息一聲,轉身離開。

兩名隱衛身影浮出,對視一眼, 雙雙躍向池中。

隻見波紋一陣搖晃,二人像是踏在堅韌又柔軟的膠體之上,並沒有落入池水中,而是被腳下的“水體”輕輕彈了起來, 落在池邊。

池水仍舊碧綠通透, 泛著清波。

二人麵麵相覷, 其中一名隱衛蹲下-身, 用手去探。

手掌落在水麵, 輕輕一壓,“水”便彈力十足地往下凹陷, 水麵始終不破, 手掌分毫未濕。

一池碧水,變成了軟凍膠質。

“藥師蓮華境有人數限製, 進不去了。”隱衛神色微凜,“上報道君與右前使。”

這二人,便是隱衛中實力最強的京與羅。唯有他們兩個, 能夠緊隨連雪嬌穿過一重重結界, 不被任何人察覺――這般出神入化的潛蹤能力乃是經年累月苦練而成,為了身法和遁技舍棄了很大一部分修為,算是偏門而非正道。

羅取出傳音鏡,急急送出消息。

接到消息,守在穀外的浮屠子把一對綠豆眼瞪成了鬥雞眼, 捏著胖手,目光沉沉地發了會兒愣, 然後緩聲下令:“不得輕舉妄動,萬不可驚動連雪嬌。”

藥師蓮華境並非危機、戰鬥型的秘境,寧青青在秘境中要麵對的隻有音氏父子。

天下丹藥有九成出自藥王穀,天聖宮自然時刻留意著穀主音之溯。就經年情報來看,此人癡於醫道,至情至性,是個明辨是非之人,絕不會包庇音朝鳳作惡。

連雪嬌卻是一個溺愛孩子的慈母,她這一生隻圍著丈夫與兒子轉,與音之溯僅有過幾次齟齬,都是因為音朝鳳幼時犯了小錯,她縱容包庇,攔著不讓音之溯懲罰兒子而發生口角。

所以,查音朝鳳、拿音朝鳳,最大的阻力當是連雪嬌,若是驚動了她,恐怕她會做出極不理智的事情來。萬一她為了保音朝鳳,來個破釜沉舟,封了秘境不讓那三人出來,事情才叫麻煩。

唯今之計,隻能靜心等待。

“夫人聰明機靈,身懷蚯蚓神功,對付區區一個音朝鳳肯定不在話下!”浮屠子原地蹦起來,落地時,順勢扭了兩下,把肚子甩成大波浪。

心寬體胖。

*

藥王穀中。

“夫人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了些?”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嫗擔憂地望著連雪嬌,“穀主向來便是那個性子,就算是從前與那個西陰神女在一起,不也是終日神不守舍,隻惦記著他的藥道嗎?夫人何必耿耿於懷?今日將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送入穀中聖地,穀主怕是要生氣的。”

“阿嬤,你不懂。”連雪嬌的眼眶立刻泛起了紅色,“音之溯他沒忘,他煉藥時,一定要站在曾經和玉瑤肩並肩的位置,上次我偷偷挪了挪他的藥爐,結果你也知道,他險些就把自己都燒了。還有,他為什麼總愛守著西南穀那一片碧苦藤,不就是因為他第一次見到玉瑤是在那個地方嗎?”

“阿嬤,他還在等她回來!”

連雪嬌痛苦地閉上雙眼。

老嫗不解:“可是道君謝無妄橫空出世,平定八荒魔禍,還了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人世安定太平,西陰神女便會應劫隕落――穀主他是知道的呀,玉瑤永遠不可能回來了。”

連雪嬌淒惶慘笑:“他知道她不會回來,可他還是在等。這就是愛呀。”

老嫗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沒事,沒事的,”連雪嬌搖搖頭,拿起帕子點掉了眼底的淚,“這一次便是老天在幫我。算算時間他們父子就快出來了,我隻能當機立斷將那個女子送進去,顧不了那麼多了。這個竹姓女子癡戀鳳兒,受蓮霧影響必會情-動難耐,與他在秘境中成就好事。音之溯性子癡狂,看著心心念念的‘玉瑤’從天而降,卻與自己的孩子兩情相悅,必定大受打擊……也該是時候勘破情障了!”

老嫗歎了口氣:“此女生得的確與西陰神女極為相像,夫人就不擔心是她轉生?”

連雪嬌搖頭:“世間麵容相似之人多了,三百年前嫁入天聖宮的那一位不也是生得像她嗎?聽聞淮陰山的章天寶還尋到一位更像的呢。我知道她們都不是,因為西陰神女,唯有大亂才會出世的,如今天下太平,哪來的亂?”

老嫗點了點頭,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裡浮起淡淡的憂愁。

“老啦,容易敏感。心中總是不安哪!老身也不指望彆的了,就想親眼看看少穀主娶妻生子。”

連雪嬌溫柔地撫上老嫗的肩:“阿嬤又說傻話了,還要勞累阿嬤幫我帶重孫呢。鳳兒也該是時候收心成家了,我會為這個女子作主,將她娶進門來,做我們藥王穀的少穀主夫人。”

她望向藥師蓮華境的方向。

讓一個長得像玉瑤的女子做兒媳,便是一劑最苦也最有效的藥,專醫……音之溯的情疾!

*

被寄予了無數期望的寧青青,正在小心打量四周。

連雪嬌說得沒有錯,秘境中的景象正是藥王穀。

隻不過……

空氣中氤氳的蓮香清霧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大紅色,放眼望去,整個穀地就像是籠罩在毒霧瘴氣之中。

從樹木和木樓上麵垂下來的那些藤蔓也不複碧玉色澤,一縷縷都染上了紅芒,點綴在藤蔓間的小花朵與大果實,看起來都像是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臉,大小不一,隨風輕輕搖晃時,仿佛還會竊竊私語,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寧青青小心地嗅了嗅泛紅的空氣。

還是蓮香,不過其中夾了一縷說不清的靡靡氣息。

信息素?

她陡然來了精神。

這裡不是關著一朵大藥蓮嗎?蓮和蘑菇,似乎、好像,也還不賴?

她彎起眼睛,勇敢地向前方走去。

到了木質門樓下方,隻見左側有一根長長的藤蔓,像是蕩秋千那般,很突兀地朝著她蕩了過來,險些打在她的臉上。

寧青青靈巧地一彎身體向後避開,抬手一撈,正好抓住結在藤蔓正中的一枚圓溜溜的果實。

止住它的勢頭之後,她便想隨手扔開它。

忽然感覺掌心有些癢癢。

寧青青把視線從遠處收回來,稍微分出兩分心思,草草打量了一下手中的果實。

隻見這枚光溜溜的果實上麵,正在緩緩隆出模糊的五官,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還未徹底成型,這張“臉”便露出了陰惻惻的神色,看起來又凶又邪,詭異無邊。空氣中的竊竊私語聲更清晰了些,好似凝成一股繩。

“嘻嘻嘻嘻……死死死死……”

果實上的五官更加突出,扭曲而猙獰,一雙無神的眼睛死死瞪著寧青青,呲開了嘴,隱隱露出尖利的牙。

“死啊死啊死啊死啊……”

寧青青撓頭:“呃……”

她非常明白,也非常理解,知道這個東西是想要嚇唬她。

隻不過……

換位思考一下,若是一個人走到這樣一個地方,發現手中的果實上麵冒出一朵蘑菇,衝著自己菇言菇語。

哪裡嚇得到人嘛?

同理,出現死人臉,自然也嚇不到蘑菇。

寧青青隨手捏了捏手中這張臉。

鬼臉:“……”能不能給一個恐怖的凶物一點足夠的尊重?

她揚起拇指,摁扁了它的鼻子,然後麵無表情地把藤蔓扔了回去。

四周寂靜了一瞬。

沒走多遠,遇到一株擋路的樹。

寧青青記得這株老樹,往樹左邊的小路走,便是大片的藥圃和一間間木製丹室,她就是在那裡遇到連雪嬌的。

她扶著樹皮,眯起眼睛,將後麵的路線過了過腦。

便在這時,手掌下的樹皮上悄無聲息地浮起一張扁平的臉,它不動聲色,趁寧青青不備,緩緩把嘴巴越張越大,上下漸漸浮起兩列尖銳鋒利、參差不齊的牙。兩列尖牙從樹中凸了出來,上下包抄,對準了她纖細的手腕。

木製的舌頭激動得隱隱顫抖,這隻手已落在了它的口中,下一瞬間,它就會合上巨口,將她的手從腕部咬斷。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兩列尖牙猛然合攏的時候,寧青青非常順手地抓著那根木舌頭,將它從樹嘴裡扯了出來。

“喀――嚓。”

樹臉咬斷了自己半截舌頭,整張臉都歪了。

寧青青耷拉著眼角,不鹹不淡地瞥了它一眼:“偷襲包抄,你還不行。多向菌菇學學。”

黴菌最擅長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悄悄爬向自己的獵物,等到獵物回過神時,戰場早已經完全淪陷,徹底落入黴菌之手了。

寧青青隨手將半截木舌紮進了樹臉的腦門,給它嵌了一隻新鮮的角角。

再往前走,便沒有不長眼的藤蔓或其他植物繼續湊上來了。

她故意左邊晃晃,右邊蹭蹭,隻見藤蔓們OO@@地避離她,動作自然極了,就像是被風吹走了一樣。

寧青青:“……”這些個欺軟怕硬的東西怎麼有點可愛。

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再嚇它們了。

略嫌瘦弱的嬌俏女子,便這麼迤迤然走進了穀地深處。

漸漸接近藥王穀的核心穀地。

在真實的藥王穀中,這裡開始密布一層層藥霧結界,倘若有人硬闖,便會觸發驚動整個穀地的警戒。

秘境中倒是沒有結界,那些本是水簾和藥霧的地方空空蕩蕩,顯得破敗凋零。

她加快了腳步,繞過幾株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隻要再穿過最後一處山腹甬道,便能看見那間藏有碧綠小池的密室。

她從山間踏出,眼前豁然開朗!

“哇喔……”

寧青青愣愣地把自己呆成了一朵傻菇。

她喜歡一切外觀好看的東西,而麵前這一幕,堪稱震撼。

比上次玉梨苑結界破碎時散落的萬千星辰還要更加美麗壯觀!

隻見一朵巨大的蓮,盛開在視野之中。

每一片蓮瓣長度都超過了十丈,要不是她此刻身處的地勢較高的話,根本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這朵巨蓮如夢似幻,像是用琉璃或者美玉精心雕琢而成,一絲絲蓮脈極其精致生動,流淌著鮮活的生機。

巨蓮上變換著光影,赤色與青色在整朵蓮花上流轉遊走,暈開了交織的光霧,美不勝收。

這朵巨蓮,正在緩緩合攏蓮瓣。

玉質流光,美而不妖。

“玉、玉瑤?!”一道飄忽的嗓音傳來,落入耳中。

寧青青微微一個激靈,腮邊浮起了細細的麻意。

這個聲音,像極了蓮。

她循聲望了過去,便見一朵青蓮,稍微收攏著花苞,立在巨蓮的左側。

恍惚片刻,她凝神細看。

原是一個人。

一個穿青衫的人,周身環繞著嫋嫋清氣,視線望過去,仿佛回到了外麵那個真實的藥王穀,蓮香清正,驅妄除魅。

他豎著一隻手掌,放在巨蓮上,掌心蕩開一圈圈青色光暈。

寧青青心念一動,望向巨蓮右側。

與青衫蓮客相對的另一麵,一個眉目清俊的年輕男人坐在輪椅上,將一縷縷紅芒渡入巨蓮之中,他的長相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病弱的模樣十分討人憐惜。

這兩個人在對抗,但是青衫蓮客似乎根本不知情。

顯然,青衫蓮客便是藥王穀穀主音之溯,坐輪椅的正是寧青青要找的壞人――音朝鳳。

“玉瑤,你終於回來了!”音之溯眉眼之間浮起了極淺的笑意。

在他失神的瞬間,巨蓮之上紅芒暴漲,連帶著周遭的蓮霧也染上了淡淡的腥氣。

寧青青是一朵聰明的蘑菇,她一路走來,便已將事情琢磨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