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翻船(這小妞,心真大,路子真野...)(1 / 2)

寧青青看著眼前的小個子魔皇。

它披著一塊大黑布, 從肩膀直通通地罩到了腳踝,光著足,披散的頭發很乖順地掛在耳後。這塊大黑布看起來連袖子都沒有, 這讓寧青青不禁懷疑它藏在幕後模仿彆人的時候身上是什麼也沒穿的,直到出來見人才隨便披了塊布。

它五官精致,臉龐看起來像一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少年,身量比臉蛋年輕了五歲左右。

寧青青悄悄把心裡“最好看的男人排名”變更了一下名次。

謝無妄、矮魔皇、音之溯。

多了個魔皇插隊之後, 可憐的音之溯從榜眼降至探花。

旋即,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謝無妄不是人類而是蘑菇, 於是她又把音之溯的排名挪回了第二。

魔皇、音之溯。

再一想, 魔皇好像也不是人類。劃掉。

於是突然之間,音之溯莫名其妙就撿了個大便宜, 喜做狀元。

寧青青微挑著眉毛, 感慨萬千地笑開――生物際遇正是如此,柳暗花明, 塞翁失馬。

極其自我的高等生物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向來是不會去理會周遭境況的。

哪怕麵前的小個子是比十三隻魔屍王加起來還要更恐怖的魔皇,也無法讓她打斷自己金貴的思緒。

氣氛陷入奇怪的沉默……

魔皇眨了下右眼之後, 見到寧青青對著自己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時而蹙眉,時而輕笑,表情既單純得像個白癡,卻又怎麼看也看不懂。

她好像有些遺憾,又好像十分高興, 片刻之後,她的眼睛裡閃爍起了【大愚若智】的光芒, 好像賜予了某人一份命運的饋贈?

魔皇默默把自己生長到尺把來長的黑指甲藏回了黑布裡麵。

它說待會兒回來陪她玩,是騙她的。身為魔,最喜歡的就是折磨獵物,怎麼殘忍怎麼來,獵物瀕死時的恐懼、崩潰、後悔、絕望,那是點綴在殺戮之上的美味獎勵。

原定的計劃是,在寧青青以為她能夠逃出生天的時候,將她的身體一部分一部分地撕扯下來,像撕碎一隻破布娃娃那樣。

並且它已經為自己的暴-行找好了借口――“看不起我矮?折了你的腿你就比我更矮啦,咦嘻嘻嘻?我本來都要走了,你不該這樣看我,真是遺憾啊,哈~意外不意外?後悔不後悔?”

然而事實和想象有些出入。

她的臉上絲毫也沒有嫌棄,甚至連驚奇都沒有,更不存在什麼看得起看不起的意思。

原本的殺戮理由不成立。

它沉下了臉。身為尊貴的魔皇,它不屑於做完全不合邏輯的事情。

於是它打算重新找個借口來殺她。

幾乎占滿了整個眼睛的純黑眼珠緩緩一轉。對於魔族來說,最恐怖、最不敢想象的事情,便是背叛比自己更強大的魔。

魔皇有了主意――它要逼她辱罵人族至尊。她若不依,它就可以用殘忍的手段來傷害她、逼迫她,直到她妥協為止。一旦她妥協,它就會陰惻惻地笑著對她說,“我這一生,最厭惡的就是背叛主子的輕骨頭!真遺憾啊,隻要你再多堅持一下下,哪怕一息吧,我就會放過你了哦。”

總之,她死定了!

它把眼睛彎成兩條弧線,嘴角翹成了月牙。

寧青青看著小矮子走到了麵前。它笑容滿麵,看起來就像戴了一張喜慶的鬼娃麵具。

她眨了眨眼睛,很平和地微垂視線看著它,輕輕嗅了嗅。

也許人類在擇偶的時候會在意身高,但蘑菇肯定不會――蘑菇杆太長了還容易折咧!

魔皇身上有股異香。

與魔屍王那種半香不臭的味道不同,魔皇的味道是很純正的,正是那種腐爛靡敗到了極致之後,過了頭,負負得正否極泰來,醞釀出來的異香。一聞這信息素,腦海裡就全是屍山血海。

寧青青:“……”這個口味就有點太重。

她禮貌地點點頭。

魔皇開口了,露出非常尖利的小虎牙:“你知道我要去殺誰嗎?我殺謝無妄!你知道嗎?謝無妄就是個垃圾、敗類、禽獸、爛白菜!”

它把身體前傾,罵得義憤填膺。罵畢,等她反應。

寧青青對低等生物的智力水平感到絕望,她憂鬱地告訴它一個常識:“飛禽和走獸都是動物,白菜卻是植物,謝無妄怎麼可能既是動物,又是植物呢?”

魔皇:“……”完美無缺的計劃仿佛正在向著懸崖策馬奔騰。

它暴躁地在原地打了一個圈。

背對著她,凶狠地吸了兩口氣,把眼睛裡爬出來的黑色蟲藤和嘴角溢出來的蛇舌收回體內。

然後轉身,惡劣地看著她:“我說,謝無妄他不是人!你說呢?”

寧青青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人?是他告訴你的嗎?”

魔皇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搞得煩躁不已,抬手揪住了自己的頭發:“你在說什麼鬼話!謝無妄不是人是什麼!是什麼!難不成他還能是魔?”

它咽回了後續的暴躁嘲諷,因為它清清楚楚地看到,寧青青的眼神從驚奇變成了感歎。

不必她開口,“魔”字一出,它就從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讀到“你說對了”這四個大字。

沉默片刻,魔皇陰沉地打了個響指。

一隻身高是他兩倍,穿著斯文白袍的魔屍王從側麵推門進入廳堂,躬身上前。

“這個女人是什麼身份?”魔皇囂張地指著寧青青。

手一抬,身上整塊黑布都揚了起來,像一隻黑色大蝙蝠。

魔屍王小心地回道:“吾皇,她正是陷阱中的餌,道君夫人寧青青。屬下無能,剛剛才得知此事。”

“哈?”魔皇一下歪了嘴。

它揮退了這個文雅的屍師爺。

它湊近了些,一雙黑得乖僻的眼睛裡微微閃著一點天真的光芒:“所以,謝無妄真是魔……”

寧青青見瞞不過,便聳了聳肩膀:“你不要隨便告訴那些低等生物啊。我們高等生物不喜歡張揚,隻想低調一些。”

她說的“我們”,指的是自己和謝無妄這兩朵蘑菇。

不過聽在自作多情的魔皇口中,就以為包括了它。

“喔……”魔皇黑暗的眼睛一閃一閃。

她的語氣過於驕傲,過於理所當然,刻骨的自負和睥睨,實在是頗有魔類皇族之風!

魔皇抿著唇,扯起寧青青的衣袖,仔細看了看她手臂上的魔紋。

“原來如此,咦嘻!”魔皇忽然就笑了,笑得沒了眼睛,“難怪那些老家夥不惜求著我這個邪魔與他們合作,敢情是想騙我們魔類相殘呀!我和謝無妄無論哪個死了,都能高興死他們!”

寧青青雖然對人族之間的勾心鬥角沒有任何興趣,但是她也知道有人在背後算計謝無妄,而且已經牽連到自己。

她問:“那些老家夥是誰?”

魔皇壓根就沒有保密意識,它抬起長長的黑指甲揮了揮:“就那幾個老東西,寄如雪什麼的。”

寄如雪。

寧青青記下了。

心中更加得意――看吧,高等生物出馬就是不一樣。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浮屠子和虞玉顏曾說過幕後主使厲害得很,一群修士查來查去都沒查出線索。修士們束手無策的事情,在她這裡卻是手到擒來。

蘑菇和人類住在一起,當真是扶貧啊。

她有些得意,有一說一:“早晚有一天,他們會叫我蘑神。”

魔皇:“……”連它都不敢自稱魔神!這小妞,心真大,路子真野,真敢想啊!

它真是越看她越喜歡。好玩,有趣。

它從沒殺過這麼有趣的家夥!

“那這樣,”魔皇說,“我先按兵不動,等到他們和謝無妄拚個兩敗俱傷時,我再殺出去滅了他們!哼哼,那些老東西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暗摸摸做了什麼手腳!他們設了個滅魔陣,想等我給了謝無妄致命一擊之後,開啟大陣再滅了我,哈~他們想不到的是,我早已在地下挖了個魔池,一旦啟陣,陣眼就會被魔息汙染,反倒變成一個誅仙陣!他們,一個都彆想跑!”

這個本來就是它的計劃。

隻殺謝無妄怎麼會夠?人類既然與虎謀皮,那必然要承擔被虎反噬的後果。

它,本就要把這些主動送上來的仙門中人一網打儘。

此刻既然看上了謝無妄的夫人,那更是要把陷阱裡麵廝殺的雙方全部乾掉!

它愉快地呲起了尖牙,笑得乖戾邪性。

極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像是地動,又像是滾雷。

腳下的大地隱隱震顫,震感奇異,像是空中的衝擊波轟擊在地上,蕩出圈圈漣漪。

“打起來了。”魔皇歪著身子,眯起眼睛,“聽――有人的身體被撕碎了,啊,真是悅耳動聽的聲音!嘶,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吸乾他們的血了。你,留在這裡。”

寧青青覺得自己不是很安全。

她眨了眨眼,問:“你有沒有那種很厲害的令牌?能保住我在魔屍裡麵七進七出的那種?”

魔皇仰高了腦袋,發出了不屑的嗤聲:“我不需要什麼令牌。”

寧青青隨口道:“沒有嗎?沒有就算了,沒關係的。我就是覺得認識了魔皇很有麵子。”

魔皇睜了睜眼。

心裡有一點暗爽是怎麼回事?

它歪著腦袋猶豫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從黑布下麵探出一隻手來。

隻見它左手的小指十分奇特,非金非玉,霧霾灰的顏色,卻因為材質而顯得貴重高級。

它“啪”一聲掰下這截指骨遞給她。

“喏,拿著這個出去試試,上麵有我的魔息!”它把下頜揚得很高,“這是我身上最硬的地方!”

“唔……”寧青青接過指骨,和魔皇一起離開了這間失陷的城主府。

西邊的天空電閃雷鳴,火光熊熊。

天雷勾動地火也不過如此。

寧青青見識過謝無妄的火,遠遠看上一眼,她就知道果然是謝無妄來了。

那火,紅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