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點陰沉,今晚將會有雨,氣象局早早就發布了預警。
沈君辭進了房間,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才恢複了平靜。
他習慣性地點燃了一根藏香,欣賞著嫋嫋白煙升空。聞著藏香香氣,他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記得看到過那樣的說法,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生物意義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社會意義上的死亡,第三次死亡就是所有人都遺忘的真正死亡。
林向嵐當了檳城市局的局長將近十年,那十年裡,檳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一個這樣的人,卻忽然病逝,死在了工作崗位上。
現在林向嵐已經去世了那麼久了,還好這個城市裡還有人記得他。
沈君辭整理著書包,裡麵有一張他的法醫工作證。
他想起來當初他高考分數出來,林向嵐剛出院,臉色還不太好,他難得地關心他一下,把他叫到客廳問:“大學你想讀什麼?”
那時候他早就選好了專業:“想讀通信,檳城郵電大學。”
林向嵐一愣,沒料到兒子這個答複:“我每天看到你跟在老法醫屁股後麵轉,什麼屍體都見過,還以為你要讀法醫呢。”
看他不說話,林向嵐有點遺憾地繼續道:“唉,不考慮一下嗎?趙法醫說,你天生就是塊做法醫的料……你不怕那些屍體,在識骨的方麵很有天賦,多年的法醫都沒有你看得準確。”
那時候他低頭小聲說:“我不做警察了,家裡有你一個做警察就夠了。”
林向嵐道:“我真的覺得,有點可惜了。”
他沒再解釋。
林向嵐隻知道他在法醫方向很優秀,卻不知道他最擅長的是預判。
小時候他就發現,自己有一種特長,一件事情告訴他開端和必要的條件,他就可以預感到這件事的結局會怎樣。
這種例子還有很多,比如看到陰天,就可以預判到下雨堵車會引起哪個路口積水堵塞,他就會換一條路走。再比如,看到一個電影的演員和演職人員陣容,就可以斷定是否好看,票房多少。
就像是他的麵前有無數的多米諾骨牌,知道推倒哪一枚會引起怎樣的連鎖反應。
他以為很多人都有這個能力,但是隨後他發現,其他人,或者說大部分人都沒有這種能力,所以他們才會在遇到事情時,照著錯誤的結果選擇,從而造成自己人生的改變,甚至悲劇的發生。
他不想當法醫,因為他一眼就可以看到當法醫以後的生活。
做法醫又累又難,收入也不高。
這些他倒是不怕,母親早逝,他作為一個警察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可謂深受其害,從小逢年過節,彆的孩子最為開心,他卻最為落寞。
他也感受的到,父親一個人帶大他,非常不容易。
法醫和警察的時間從來不是自己的,也不屬於家人,而是屬於那些工作,那些屍體的。
還有,他高考時發生的那件事太讓他傷心了。
他想,如果自己將來如果要成家立業,不希望再被職業所累。
林向嵐每天到處跑,總得有人顧著點這個家。
他沒選擇做法醫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知道林向嵐是希望他做警察,至少是做法醫的。這樣可以繼承衣缽,子承父業。
林向嵐從他小時候就給他講那些自己破案的故事,給他買一堆相關的書籍。
老林告訴他真相是最為重要的東西,告訴他作為一個警察要謹記什麼。
可他帶著那麼一點青春期的叛逆,就是想看林向嵐的希望落空,讓他感受一下事與願違。
林向嵐摸了摸沒有幾根的頭發,消化了片刻,欣然接受了,他笑著道:“學通信挺好的啊,爸同意了。”
選完了專業,林向嵐沒有太過難過,他卻有點失落了。
像是心裡空了一塊。
直到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個預判的能力,隻能預判彆的人和彆的事,預判自己從來是不準的。
就像是現在,兜兜轉轉,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他覺得,做個法醫也沒有他當初預想的那麼糟糕。
回憶到了這裡,沈君辭收回了目光。
屋子裡的藏香已經飄在了空氣裡,就像是蓋了一層紗。
沈君辭選了一本大藏經,倒了金色墨汁,開始抄起了經書。
字是小楷,抄得專心致誌,一筆一劃,一心一意。
直到外麵開始打雷,他才停了動作,合攏了經書,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他熟練地登陸了一個軟件賬號。
沈君辭挨個給上麵的人留言。
最後打開了一個對話框,上麵的名字是林向嵐:“爸,我今天到了市局報道,一切順利,進入特刑科,明天將會開始正式工作。”
對方的頭像自然是黑著的。
“顧言琛現在是特刑科的隊長,我租到了他的房子,他會照顧我的,你放心吧。”
寫完了之後,他用手背抵住下頜,沉思了片刻。
看著眼前閃動的符號,他想得入神,長睫垂下,連呼吸都靜不可聞。
許久之後,他又加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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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沈君辭起床洗漱以後,換了運動服去院子裡慢跑了兩圈,剛衝了個澡換了衣服出門,就看到顧言琛從對門走了出來。
正對麵遇到,他和顧言琛打招呼:“顧隊,早。”
顧言琛晃了下車鑰匙:“早,要蹭車嗎?”
沈君辭搖頭推辭說:“早上我走路去就可以了。昨晚下雨有積水,你要停車還要過路口,今天可能會堵車,我走過去說不定比你開車還快。”
顧言琛看向他道:“上來吧,順路。”
鬼使神差的,沈君辭就跟著他上了車。
這一路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
顧言琛打開了車載音響,放著音樂。
沈君辭在那裡自己刷著短視頻。
路上的積水還沒退,車出門就堵在了前麵的路口,紅綠燈前排起了長龍,半天才往前挪了一點點。
顧言琛聽著歌,單手支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毫不在意。
沈君辭靠在副座上,一邊看手機,一邊關注著車外的人流,他們的行進速度烏龜一般,不斷被走路的人超過。
沈法醫心想,自己還真是烏鴉嘴。有時候預判能力太強,也不是一件好事。
正無聊著,他刷到一則視頻,手忽然一抖,觸碰了聲音鍵,外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