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R國內。
風一直在呼呼吹著,剛下的雪很快就凍結上,就算是穿著防滑鞋依然會打滑。
兩人人影在冰原上行走,走過幾百米,他們眼前出現了一棟棟有些怪異的建築,建築的外麵有安全圍欄和攝像頭,並不對外開放。
“到了。”走在最前麵的男人是個歐洲人,他有著高高的鼻梁,此時裹著厚厚的毛領大衣,他快走了幾步,回頭對身後拖著旅行箱的青年說,“走快一點。再慢點的話,你的腳趾會凍傷,到時候會一根一根掉下來。”
緊隨其後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因為長相清秀,身體瘦弱,看起來還帶著少年的稚嫩。他不太適應這樣的溫度,時不時捂著胸口,輕聲咳著。
“感冒了?”毛領男人用蹩腳的中文問他。
年輕人道:“心率的問題……”這裡的海拔有點高,讓他的心律不齊尤為嚴重,有時候就心臟在狂跳著,迫使他想要咳嗽。
“還好嗎?”男人又問,“這裡離醫院很遠,看病不方便。”
青年倔強地搖了搖頭,儘管麵色蒼白著,卻開口道:“我很好,也帶了藥了。”
男人道:“你可以叫我李,你的名字是……什麼辭?對不起,我雖然中文不錯,但是那隻是我精通的六種語言之一。我得承認,你的名字有點難記。”
“沈君辭。”青年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他沉默了片刻道,“或者你可以記一個簡單的名字,叫我林。”
兩個人走到了門口,李指了指前方的大門:“歡迎來到全球最大的人體農場。”
他自顧自介紹著:“真的,到過這裡以後,你就會發現,那些M國的,E國的,C國的人體農場真的隻是小兒科。無論是屍體的數量,種類,這裡都是世界之最!”
李的語氣有點自豪。
沈君辭從書上看到過,最早的人體農場是1971年建在田納西大學裡的。
那處農場十分有名,而他麵前的這一座,從未有過新聞報道,規模卻比其他的人體農場全部加起來還要大。
這裡有幾千具各式各樣的屍體。
沈君辭開口問:“屍體是怎麼運過來的?”
“夏天的時候,車是可以運過來的,隻有在冰封的時候,才必須走這一段路。如果這時候來了屍體,就由人拿裹屍袋用小車推進去。”李介紹著,打了個寒戰,“媽的,這裡的冬天真的是太冷了。我討厭冬天。”
進入以後,沈君辭看向周圍的各種建築,雖然這裡冰天雪地,但是裡麵搭建有很多的建築。
最大的一處建築像是一座巨大的工廠。
其中有很多的房間,為了模擬不同的環境,這些房間被分割成了不同溫度與濕度,模擬著沙漠,雨林,沼澤,田地,森林,外麵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垃圾堆,而裡麵就陳列著一具一具各式各樣的屍體。
有工作人員在裡麵,對屍體進行記錄,每個人都很神情專注,非常忙碌。
沈君辭開口問:“現在這裡有多少人?”
“你是問死人還是活人?”
“都想知道。”
“屍體有6900多具,數量還在不斷增加。活人有100餘人,其中一半是維持這裡各種設施的。每過一段還會有一些法醫院的學生過來學習或者幫忙,真正常駐在這裡的各國學者不超過50人。很多法醫都向往來到這裡,但是真正來了,卻呆不久?”
“為什麼?”
“因為太惡劣了,每天都和數不清的屍體為伍。長此以往,很多人的精神會出現問題。很多人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就開始害怕和惡心了。”
“我覺得還好。”沈君辭的聲音平靜,“我從小就是在法醫室裡長大的,第一次去大概是七歲,我父親把我留在法醫樓裡做作業,結果運來了一具腐爛的屍體……”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死亡,他很快就克服了恐懼。
“解剖過嗎?”李開口問他。
沈君辭的臉色微微白了:“解剖過一次。”
他記得那時候他獨自一人,麵對屍體,辨彆內臟,進行切割……
隻要回想起那一幕,沈君辭的後背就汗濕了,冷風一吹,有點難受。
“彆想得太好,這裡和法醫室是完全不同的,法醫室裡的老法醫也沒有機會接觸這麼多的屍體。你知道那些人把這裡叫做什麼嗎?翻譯成中文,就是‘真理地獄’,若想獲知真理,就需要身處地獄。”
李繼續道:“你如果在外麵,還可以有彆的生活,你可以玩手機,看電視,玩電腦,交女友。可以聚餐,吃好吃的。可是這裡,手機信號不好,如果聯網需要去專門的機房。吃的是罐頭和簡單的食物,晚上睡覺通風口裡也會傳來蒼蠅飛著的聲音,夏天的蚊蟲圍繞著你轉。這裡隻有醫學書以及這些屍體,蟲子。”
沈君辭安靜聽著。
“因為很多屍體都是在玻璃隔間裡,就算是有抽風機也無法抽走那些味道,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揮之不去那些屍臭味。每時每刻想到的都是死亡。有位學者在這裡待了半年,最後自殺了,還好他死前也簽署了捐贈書,他是這裡的第3145號屍體。到最後你會覺得自己也像是個死人。”
“你說的這些,我可以做到。”沈君辭低下頭,挑起嘴角,“我覺得,我和這些死人沒有什麼分彆。”
拋開生死之分,大家都是人。
百年之後皆屍體。
那都是自己的同類。
看著眼前這些可怖的屍體,沈君辭並不害怕,他甚至有點興奮,想要儘快開始學習和工作。
“這點你和我一樣。”李笑著,從談話之中找到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