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問詢做完, 看守的刑警就安靜坐在對麵,沒有繼續發問。
顧言琛並沒有急著審問趙夢安,審問從來都是一場心理博弈。
和抓捕一樣, 審問也遵循強弱原理, 此消彼長,當一方越強, 另外一方就會越弱。
趙夢安坐在審問室裡, 越來越不安起來, 因為是重要嫌疑人,他的雙手雙腳都被銬在了刑審椅上。
他想要挪動,那些鐵鏈卻把他牢牢拴住, 固定在座位上。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 顧言琛才走入了審問室。
趙夢安抬起頭來, 額角還帶著血, 嘴角也有傷痕,他的一雙眼睛紅著, 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傷口。
顧言琛沒有理他的挑釁, 他直接道:“你可以交代犯罪事實了。”
趙夢安裝糊塗, 側頭問:“什麼犯罪事實?我今天剛睡醒, 打了盤遊戲,就被抓到了這裡來。我還很莫名其妙呢。”
顧言琛問:“連殺三人, 威脅軟禁, 持刀襲警,你都失憶了?”
趙夢安不說話,一雙眼睛直勾勾瞪著他, 用手指摳著審問室的桌子。
顧言琛站起身, 出示了幾張照片, 一張一張壓在趙夢安麵前的桌子上:“十天前的夜晚,你躲過監控,從水路來到了勤王府,連續殺害三人,穿著保安宋燃的雨衣離開。”
監控圖像之中,他穿的鞋子甚至和現在都一模一樣,那是一雙偷來的鞋,還是限量款,他在學校外麵才敢穿。
“五日後警方發現金悅文的屍體時,你出現在了案件調查現場,重返了犯罪現場。”
當時陸英的手機把趙夢安拍攝了下來,他躲在人群後,穿了一件兜帽衫還戴了口罩,觀察著警方的一舉一動。
“四天前,你帶著保安宋燃的手機,去找周茹。”
事後警方在相關的錄像之中也找到了他。
“我們在被害保安宋燃的屍體手中找到了幾根頭發,和你宿舍裡遺留下來的一把梳子上的毛發進行比對,dna完全一致。”
“隨後我們又發現了你購買管製刀具的相關記錄。”
正是因為這些實證,警方隨後鎖定了趙夢安,召開發布會,最終把他緝拿歸案。
眼前的趙夢安是金悅文資助的貧困學生,從高中到大學,一直被資助了整整七年。
誰也想不到,這樣一位大學生卻化身了毒蛇,咬死了好心的金悅文。
證據出示完,顧言琛抬眼道:“抓捕你後,我們在辛小美的住處,搜出了你案發當日穿著的血衣,上麵依然可以檢驗出三位受害人的血液成分。辛小美把你所做的事情都說了。你好歹也念過大學,應該有一些法律常識,就彆浪費時間了吧?”
因為證據確鑿,顧言琛沒和他多費時間,也沒繞圈子,直接想把他按死,取得口供。
趙夢安抬起頭看他,又用舌頭舔了舔嘴角,這一次觸碰到了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他低垂下頭,眨了幾下眼睛,終於沒再做無謂的抵抗。
“是我乾的。”
他清楚明白自己將會麵對什麼。
隻是拖延時間,對他沒有意義。
陸英開始發問:“你從小家境不好,父親有殘疾,母親癡呆,你從高中開始就接受了金悅文的捐助,後來考上大學,金悅文前後給了你十萬餘元,供你念書,你為什麼要殺了他?”
趙夢安聳了下肩膀:“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我有兩門掛科,無法順利畢業,需要一筆重修費,半個月前我去問他要了,他說他最近沒錢,讓我自己想辦法。”
在之前的詢問趙夢安的同學老師時,也提供了這樣的信息。
趙夢安學的是統計學,他本該畢業了,卻因為有功課考試成績不及格,被勒令重修,修滿學分後才可以畢業。一門課的重修費用是500,他掛了兩門,一共是1000元。
而這一千塊錢,到現在,趙夢安也沒有交上。
陸英繼續問:“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殺了他?”
趙夢安道:“也不全是因為這件事,還有一些小事的積累。大學以後,我忽然發現,我們的教育,就是個騙局。我不甘心被騙下去了,想要從那張網裡掙脫出來。可是我發現,掙紮是無用的。後來,我就越來越恨。”
他講到這裡,顧言琛沒說話。
一旁審問的陸英皺眉了:“什麼騙局不騙局的,上學,工作,這不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你自己不求上進,怨什麼社會?而且這些,和你殺掉金悅文又有什麼關係?”
趙夢安道:“我殺他,因為我恨他。”
恨到日思夜想,想要殺掉自己的這個大恩人。
整個過程他籌措了幾個月,借著去金悅文家的機會,一次一次撬動那塊青石板,再從小區外麵,趁著月色潛入水下,一根一根剪斷了鐵絲條。
顧言琛傾身問:“為什麼?”
趙夢安的臉扭曲了一瞬:“因為他資助我卻沒有告訴我真相,因為他給我選擇了這個破專業,因為他給過我希望。”
顧言琛問:“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趙夢安歎了一口氣,忽然反問他們:“你們說,人為了什麼而念書?”
顧言琛皺眉,沒有回答他。
陸英脫口未出:“這有為了什麼?九年義務教育,然後升入高中,再考大學,都是這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