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喬厚德又不能動手,他的煙被他扣著不知道藏到了哪裡,而且這個商會會長又是中央親自任命,雖說山高皇帝遠,但是方金河若是死在他桂西,他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知道在方公館鬨事潑臟水的人怎麼樣了?這麼久了還沒有人來報?如果臟水潑成了,把方金河拉下馬,他想怎麼作弄他都行。
他眼皮突然動了一下,瞧見關玉兒雍容大方
的端坐在方金河的身邊,他手指一動,突然問道:“方太太,我聽說方公館那邊有人鬨事?”
方公館有人鬨事,關玉兒作為家裡的女主人,怎麼這麼淡定地過來接方金河?
實在太奇怪了。
關玉兒笑了一聲,一副溫和嬌美的相貌,聲音很輕,十分地動聽:“喬司令怎麼知道的?”
“我屬下劉立的表妹,名叫王小花,恰巧去平陽謀事謀生,正好去了方公館,沒想到卻被人謀害了!我這次請方先生來喝茶,也是為了這件事,我也不相信方會長會做這樣的事,我請他過來,就是為了還他一個公道!來人,讓劉立進來!”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軍裝的士兵走了過來,他站在喬厚德身邊,冷冷地盯住方金河,他嘴巴一張,正想說話,關玉兒就搶了先。
關玉兒這張臉長得漂亮,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悲苦愁樂仿佛總能在一瞬間體現,而且她什麼樣的表情都好看極了,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一下子就滿是憐憫同情,她字句清晰,聲音也不小:“劉長官,那位王老伯,是您舅舅,是吧?”
王老伯?一個鬨事頭子,這位方太太喊得這樣親熱,仿佛什麼事也沒鬨,他舅舅隻是去了方公館喝茶!劉立回頭望了眼喬厚德,但喬厚德隻是眯著眼睛不打算說話。劉立剛想開口,關玉兒又搶了先。
關玉兒這回不是故意搶先的,她看劉立好像還要思考很久,隻得替他說了:“您那舅舅已經回了家,事情也已經真相大白啦!”她笑了一下,“我們平陽的官府親自過來管了、斷了案子,王老伯的一堆親戚都感恩戴德地回去,人呢,和咱們方公館沒有任何關係,平陽的百姓都能作證,而且我們還抓住了挑事的惡人,正在審問呢!劉長官放心!”
劉立一驚,這還能“真相大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計劃做得周全,也和平陽的官府疏通了,而且找的都是凶人,桂西最會挑事的混混都過去了,還能“感恩戴德”地回去?!
這位方太太在說笑的吧?
而且王小花的確是被殺了,他能斷定這事和方金河脫不了關係,因為王小花就是去方公館殺人的,沒想到自己卻死了。
他們特意拿這個事來想扳倒方金河,想著如果方公館那邊出了事,這邊方金河在桂西,怎麼拿捏他都好。
但是萬萬沒想到,平陽沒傳出什麼消息,方太太來了,還帶著程棠!
更重要的事,王小花被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擺平了?
正在這時,外麵又有一名侍衛進來,那人附在喬厚德耳畔小聲說了一頓話,喬厚德眼眸一睜,突然看向了關玉兒。
他這個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樣,帶著重新審視和估計。
這位方太太看著柔柔弱弱地模樣,卻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關玉兒等人搭著汽車過來,雖說走在王老頭的後麵,卻比人先到一步。直到現在喬厚德才得到消息——他們不僅沒鬨成事,連人都折進去了,還被反潑了臟水!
更重要的是,這位方太太說話做事一套一套的,還就著平陽的百姓,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清清白白,若是往後再去鬨事,再也起不了勢頭。
喬厚德突然笑了起來,他說:“原來是誤會呀,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方會長不會是這樣的人,哎呀,天色都要晚了,諸位,要不留下了吃個晚飯?我們桂西什麼沒有,吃食倒是一絕!”
關玉兒連忙客套:“喬司令實在客氣!今日請我們喝了茶,還要請吃飯!我先生還兩手空空來,實在是沒有臉麵,但是喬司令既然請吃飯,若是不吃就生分了,但恰巧我娘家母親今日生辰,得和我先生回去吃飯,不好意思呀喬司令!”
喬厚德哈哈大笑:“既然這樣,我就不挽留了!”
喬厚德已經忍到了極限,今天奈何不了人,他巴不得人走,若不是關玉兒做做足了臉麵,他早就撕破了臉皮!不,應該說在帶方金河過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算是撕破了了臉,可這兩口子裝聾作啞,一個是風輕雲淡地以為自己在司令府做客,一個還帶了禮物就像來串門!不得不說這兩口子是絕配。
幾人起身告辭就走,喬厚德也不打算送,他也不想什麼借口了,隻是命人朝歌借口叫程棠過來,他走到門口,恰巧碰見了兒子喬嚴。
“在這兒鬼鬼祟祟做什麼?回自己院子去!彆丟人現眼!”他心中一頓窩火,這個兒子實在是扶不起的阿鬥。
關玉兒和方金河先走一步,程棠被喊住了。喬厚德等著程棠過來,就和他說話。
“程老弟,這事你怎麼看?”
程棠說:“什麼事怎麼看?”
喬厚德嘖了一聲:“我就直說了吧,方金河吞了我一批貨,現在不吐出來!”他露出了一個笑臉,“如今什麼玩意最賺錢?洋煙啊!可這個方金河偏偏就軟硬不吃!非要立什麼規矩!我就說文人誤國,放著錢都不賺的!”
程棠暗暗笑了一聲:“喲,原來喬司令在運煙啊,我怎麼不知道?”
喬厚德笑臉僵了一下,又說:“此前一直想請你,怕你不來,今日就是和你說的,我這煙是往德都運的,不通過銀海,不過若是程老弟感興趣,生意可以一起做呀!若是程老弟能在銀海幫襯著,就是幫了我天大的忙了,我給程老弟一成的乾利,程老弟要不要考慮考慮?”
事實上喬厚德早就遞了帖子,他的貨從銀海偷運了,他在銀海折了貨,不知道是誰乾的,可是程棠一直不來。
程棠沉默了片刻,看模樣像是動搖了,喬厚德繼續笑著說:“我見那位方太太實在是美麗,唉,真是可惜卻是配了方金河那樣的草包,怎麼不是美人配英雄呢?程老弟這樣的英雄人物才能配這樣的美人,我真為那位方太太不值得呀!”
程棠笑了一聲:“方太太的確是名美人,我也為她可惜。”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今日也晚了,我也有事,回去想想,改日再續?”
“好說,程老弟考慮一下!”
……..
程棠走到門口,張叔的車在等他。
他拉了一下後座的門拉不開,再拉了一下,還是拉不開,顯然後座的門被鎖了。
他又拉了一下副駕駛座,開了。
阿雲上了另一輛汽車,他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頭一看,正看見方金河取下了眼鏡,挑著狹長的眼盯著他。
方金河旁邊是昏昏欲睡的關玉兒,兩人排排坐著,方金河護著她肩膀。
張叔一啟動車,關玉兒就醒來了,方金河撫了撫她的背,又問了關玉兒要不要再睡一下。
關玉兒睜著眼睛看著前方,說不睡,方金河這才聲音稍微大了點。
“程棠老哥,怎麼想起來桂西了呢?”方金河的聲音慢悠悠地,像是在聊天,但是有些冷,“你不是不願來嗎?”
程棠嘖了一聲:“這不是方太太過來麼,方太太點名要我過來,方太太,您說是不是?”
關玉兒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她現在不太舒服,汽車有點顛簸。
方金河撫了撫她的背給她順氣,當然,他媳婦總是沒錯的,錯的是起了心思的男人。冷冷地看著程棠:“可彆打什麼歪主意,程棠。”
程棠能在方公館給他守門,是各取所需。
程棠不願意洋煙往銀海過,恰巧方金河來做中區的商會會長,他得要讓方金河幫襯著做些不好出麵的事。
但是他不想明麵上參與禁煙之中,不然豎敵就太多了。
雖說程棠厭惡洋煙,也囑咐手下的人彆碰,但是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原則。
軍火、洋煙大多從海上來,他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最近幾年洋煙的威脅漸漸大了起來。如果是軍火他是樂意運來的,因為他會收點“過路費”。
可是洋煙,就算扣點兒他也不賣,他覺得這東西有邪性,民間相傳這玩意是修羅鬼種的花從地獄發種到了人間。
雖說程棠手裡沾了不少血,但是他信佛。
他手腕上常年帶著一百零八顆佛珠,據說是東南亞的高僧開過光的,能抵一切邪物。
相傳修羅鬼是偷盜舍利的盜賊,邪氣陰氣太重,常年接觸,得折陽壽,佛珠的法力也會被偷走。
所以程棠不願沾洋煙,不看也不碰,也禁止自己手下碰。
但他吃乾股,就是貨從銀海過,他要利。
德都給他兩分利,他吃了兩個月,覺得運氣壞了起來。
這洋煙利潤太大,有人開始造反了!
因為他在銀海禁煙,還不準手下碰,眼巴巴的看著貨從眼前流過,卻不讓人碰,老大拿著乾股吃著肉,手底下的人隻能啃骨頭喝湯。
自古錢財權勢最令人垂涎,程棠管著偌大的銀海,他手段狠,用的規矩是以暴製暴,早就有人不服,如今又有這樣一出,想搞他的人實在太多。
連德都的手和桂西的手都伸過來。
程棠在銀海來了一次大清洗,自己也受了不少損傷,死了兩個跟了他多年的兄弟。他琢磨著就是這洋煙害的,這玩意果然不是好東西,得禁。
但是就算他不拿乾股,銀海依舊有人在運,就像喬厚德,他說往德都運的?屁!德都運得繞一大圈,成本太大,德都都想從銀海運,之前給了兩分利,明麵上運,暗地裡又運。桂西也不差,利一分也不給,還暗地裡在銀海運煙,還越來越囂張,真當他是吃素的?
程棠燒了桂西一批煙,喬厚德這才收斂了點,帖子發過不下八回給程棠,請他一聚,但是程棠就是不理不睬。
程棠已經不想要利,隻想這東西趕緊消失,恰巧方金河擔了中區的商會會長,他一來,手段可不是蓋的,運貨的通通偃旗息鼓。
方金河暗地裡和程棠見過一次,兩人達成了協議,方金河在明麵上製定規則,程棠暗地裡幫襯著。
老實說程棠並不想費力,他更希望在一旁看戲,如果方金河能夠把這些家夥都一鍋端了更好,最好是方金河也大傷元氣,然後他可以坐收漁利。
但是方金河並不是那樣好拿捏,程棠之前燒了煙、還殺了桂西和德都的人,全部嫁禍給了方金河,方金河嗬嗬地看著,不出聲也不出聲,無聲無息地掌握著證據。
當然不止燒煙與殺人的證據,還有更多。方金河拿這個作為籌碼和程棠談了一上午,兩人才終於達成協議。
隻不過程棠的底線是,他得在暗。
這次讓他幫守著方公館,是因為關玉兒在方公館,方金河放心不下。而程棠肯過來,是因為來鬨事的人沒有認識他的。當然這風險很大,然而方金河再三要求,程棠必須來守著,他怕萬一。
可沒想到,連守門也不情不願的程棠,居然護送關玉兒來桂西接他!
這就直接承認了他認識方金河,還有可能暴露了他的動作,讓他漸漸浮出明麵。
方金河當然不會覺得這家夥是擔心他死在桂西所以鋌而走險,事實上方金河已經判斷了形勢,這一次喬厚德不敢拿他怎麼樣,隻是給個下馬威。
程棠能來,甚至還若有若無的表達出自己是作為一個倚仗而來的,不是因為方金河,是因為關玉兒。
他已經起了興趣。
方金河最了解程棠這樣的眼神,有關關玉兒的一切,他都敏感而重視,他覺得自家媳婦可愛又漂亮,是個男人都會對她有意思,而且程棠還沒有底線,這種人最要防備!
方金河冷冷盯著他,程棠琢磨著也許不能從方金河手裡以利來交換這個女人,他其實隻是起了興趣,但是並非非要不可,當務之急還是把那些整天蹦躂的家夥一鍋全端了!
程棠露出無害的表情:“方兄弟,你誤解老哥我了,我能起什麼歪心思?咱們還是共同抗敵,彆起內訌啊!”
方金河並不相信他,程棠得防著,但是合作還是要繼續的,更何況他家媳婦可看不上這假和尚,他媳婦隻看得上他。
……..
回到方公館時已經入夜,阿香見關玉兒平安帶人回來,趕緊去關家、黎家報消息。
家裡備好了晚飯,熱乎乎地,方金河餓了一天,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最終還是聽著關玉兒的話慢慢地吃。
方金河時不時給關玉兒夾菜,他遵循她的意思吃得很慢,但是她卻吃了兩口就停了筷子。
“寶貝兒怎麼了?時不時飯菜不合胃口?”他頓了頓,“怎麼不高興了?”
關玉兒睫毛動了動,嗬嗬道:“我有什麼可高興的?我這一天都雲裡霧裡呢!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方金河趕緊放下筷子要來哄她。
“彆,食不言寢不語!彆停,繼續吃!”
方金河聽著指令憋著話語吃完了飯,下人們收拾了盤子,端上了茶,他才終於出了聲:“寶貝兒,媳婦兒,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
關玉兒喝了口茶,把杯子重重地一放:“擔不擔心我還是去了桂西!知不知道也去了桂西!雲裡霧裡是一遭,明明白白也是一遭,你在乾什麼事,之前做什麼的,從來不告訴我!什麼?我不問你就不會說嗎?我猜來猜去,還得從彆人口中才知道呀!你是石頭裡蹦出了的,還是白骨洞裡的白骨精啊?生怕顯出了原形?你就打算捂一輩子?”
“寶貝兒你彆生氣!我說我說!”他過去摸了摸她肩膀,給她順了一波毛,“不是什麼光彩的過去,”他摸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你不要嫌棄我。”
“我什麼也不怕,最怕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