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淨涪落座後不久,守在鐘塔邊上的僧人抬頭看了看天色,默然片刻,伸手高高地拉起鐘錘,然後重重按下。

“當……當……當……”

厚重沉渾的鐘聲響起,穿破彷徨,擊透驚懼,喚醒所有聽者心中沉睡的希望。

看不見的透明火光隨著映入眼簾的熹微晨光在心底升起,透出融融暖意。

上首端坐的一眾大和尚低眼往下一掃,望見那些信眾眼底那仿佛從冰霜中破出的亮光,或是在心底鬆一口氣,或是暗自點頭。但不論他們作何反應,都在鐘聲敲過的那一刻,收斂了心神,拿起身前的木魚槌子,不疾不徐,不緊不慢地敲了起來。

和木魚聲一道響起的,還有洪渾低沉的誦經聲。

今日裡這一場法會的流程,早在法會開始之前就已經張貼公告出去。每一位參加法會的信眾都已經熟記於心,根本不需要再特意提醒。

是以當法場上的一眾僧人拿起手邊的木魚槌子,敲響他們身前的木魚,在木魚聲中誦念經文的時候,法場中滿滿當當坐了一地的信眾們也都低下頭,低聲跟著僧人們念經。

一時間,那整齊清晰的誦經聲竟將那清越規律的木魚聲都一並壓了過去。

但不論是這法場上的僧眾,還是法場中跟隨著僧眾誦經的信眾,都隻是一心一意誦念經文,虔誠禮敬四方佛陀,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旁枝末節的東西。

一遍《佛說阿彌陀經》誦完之後,接上的就是《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等到這一部《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誦完,法會的經文才又一次轉回《佛說阿彌陀經》。

“……佛說是經已,舍利弗及諸比丘,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等,聞佛所說,歡喜信受,作禮而去。”

這一遍《佛說阿彌陀經》誦完,法場上的一眾僧人就都放下木魚槌子,合掌低唱一聲佛號。

不論是座上僧侶,還是座下信眾,在開口的這一刹那間,心頭都忍不住一陣輕顫,仿佛有誰在無儘遠又無限近的彼岸轉眼向這邊看來似的,悲憫而寬和。

所有人不由得都更虔誠了幾分。

佛號落下,又有一位引禮師出列,正式宣告比丘授戒儀式的開始。

淨涪默然坐在他的蒲團上,看著淨音等幾個沙彌出列,轉至場中,先請戒師,隨後帶著新發放下來的衣缽入帳詢問遮難,最後才上法壇受戒。

一眾新戒禮拜四方之時,法場之中頓生感應,有道道金燦佛光自虛空中垂落,直將這一片法場換做佛家聖地。

會場中信眾多如毫毛,年紀不一,貧富不一,可在這一刻,卻是一聲咳嗽也無,全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觀禮。隻在看見那法場上垂照下來的條條佛光的時候,按捺不住地加重呼吸而已。

許也是知曉此刻景浩界中的狀況,當淨音等新戒受戒完畢,引禮師引領一眾新晉比丘退出法場的時候,那法場四方如練似帛的金色佛光竟在頃刻間統都化作了流水,向著四方滌蕩衝刷過去。

那些佛光出得法場,須臾間就投落到這法場附近的一眾信眾和僧人。

不論凡俗還是修士,都在垂照下來的佛光中舒緩了眉眼。

淨涪沐浴在佛光中,忽然心神一動,任由一座飾以七寶、通體光明的九層寶塔從他身體裡衝出,懸浮在他頭頂虛空。

這一座九層寶塔也不是其他,正是淨涪的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才甫一現身,便是金光一閃,顯出塔中滿滿當當的殘魂。

這些端坐蓮台的殘魂魂體單薄,靈智卻清明,兼之淨涪本人沒有特意阻止,故而輕易就發現了外間的狀況。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淨涪。

淨涪睜開眼來,對他們點了點頭。

得了淨涪允許,那些殘魂才完全放開心神,迎向那些垂照下來的佛光。

可他們本來就是被血煉的祭品,與他們幾乎一體的白骨玲瓏塔早早遭遇重創不說,又經曆過一段相當漫長的歲月衝刷,根基已是險些被耗損殆儘。哪怕在白骨玲瓏塔殘骸落入淨涪手上後,得到佛經經義滋養神魂,也依舊虛弱得很。想以他們這虛弱的魂體去承接四方佛陀、菩薩垂照下來的佛光……

哪怕是經由受戒儀軌接引下來的佛光,對他們而言,也依舊是虛不受補。

這裡頭的關竅,這些沒有經驗的魂體不知道,淨涪卻是清楚的。

見這些魂體無知無覺地要直接迎上這些佛光,淨涪心下微微搖頭,自然垂落的手指悄悄地劃了一下。

那九層的光明佛塔塔身上頓時亮起一件件的七寶紋飾。

這些七寶紋飾先那些魂體一步接引到頭頂垂照下來的佛光,一層一層削弱疏通,直等到那些佛光溫和到不會傷及這些魂體,方才作罷。

這數之不儘的魂體全然不清楚內中的風險,坦蕩而自然地沐浴在佛光中,汲取佛光反補自身魂魄。

淨涪見這些魂體安然無恙,也就沒有多加理會,垂眸體悟著這些佛光中溢散而出的玄妙佛理。

這法會中與淨涪一般體悟佛光的,還有許多人。也有很多人像淨涪一般,頭頂各色法寶靈器,自發汲取佛光滋補調養自身。

汲取、吸納佛光的,數不勝數。可這佛光仿佛無有窮儘一般,從這次受戒的法場開始,到法會中的每一個角落,一整個妙音寺地界,乃至更遙遠的地方,來回衝刷滌蕩,一遍又一遍,往返重複。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佛光才再度凝練成匹,垂掛在法場上空。

站在法壇上的引禮師放眼望去,隻見目光所及之處,虛空清淨,明華光亮,一時竟有些淚濕。

半年而已,自那一日魔降之災爆發到今日,也不過是半年而已,可這半年的時間,卻讓他覺得綿綿無儘,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但現在,他終於能夠鬆一口氣了。

不僅僅是他,寺裡的一眾師叔師伯、師兄師弟,也都能夠鬆一口氣了。

想到這裡,引禮師目光在一眾僧人中轉過一圈,最後在淨涪身上頓了一頓。

頂著頭上懸浮著的那一座光明佛塔,淨涪自然而然地迎上了那位引禮師的目光。

引禮師對著淨涪笑了笑,很快又轉開目光,向著下首的信眾合掌一拜,朗聲道:“諸比丘受戒畢,則請……”

淨涪也就收回目光,依舊靜靜地坐在座上,看著法會走過一道道流程。

一直到得午時,日上天中,暫停休歇過的信眾從外間回來,才又有鐘樓裡的僧人高高拉起鐘錘,重重敲響大鐘。

所有人精神一震,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先往淨涪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重又轉回目光,看向從側旁走出來的引禮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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