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離開得早,他回到禪院的時候,樹影也不過才剛剛往東側偏了些許。
隨手闔上門扉,淨涪原地站定,望定院中的一處角落淡聲道:“出來。”
淨涪目光鎖定的那處角落應聲走出一隻四肢頎長有力,雄峻非常的神鹿。神鹿頭頂遒勁的鹿角有斑斕卻純淨的五色神光灑下,神光所及之處,虛空浮動。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五色鹿。
淨涪打量得片刻,心下點頭,問道:“有事?”
五色鹿呦呦叫得兩聲,然後上得前來,低頭對著淨涪身前的虛空揚了揚鹿角。
虛空頓時撕裂,拉出一條更為穩固更為神秘的通道。
淨涪往那條虛空通道裡張望一陣,稍稍感知觀察一番,微微頜首,毫不吝惜地道:“不錯。”
得了淨涪的誇讚,五色鹿頓時笑彎了眼睛。它往前邁出一步,直接跨過那條通道走到淨涪身邊,繞著淨涪來回轉了兩圈。
淨涪看了它兩眼,沉吟一下,竟抬手在五色鹿腦袋上拍了拍。
“等這裡的事情暫且了結,你隨我走一趟,母親他們也該回來了。”
五色鹿連連點頭。
見五色鹿乖順,淨涪本還待說些什麼,卻忽然一整臉色,眯眼看向某個虛空所在,沉聲道:“未知哪位前輩遠道而來,晚輩有失遠迎,還望前輩海涵。”
一旁的五色鹿不甚明白,但也向著淨涪目光落定的方向壓低身體,鹿角上一片氤氳璀璨的五色神光蓄勢待發。
那一片虛空毫無動靜,仿佛淨涪方才察覺的一絲波動單隻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裹夾著暖陽氣息的微風吹過,卻隻揚起一片浮塵。午後的禪院,清寧而靜謐。
等了片刻沒等到來人現身,淨涪微垂眼瞼,雙掌合在胸前,低唱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浩大佛音如同被敲響的洪鐘,直直撞向淨涪目光落定的那個位置。
與此同時,五色鹿一聲長鳴,高高揚起的鹿角猛地一揮,當即便有一道無形的虛空利刃隨著佛音一道斬向那處所在。
虛空頓時無聲掀起一片滔滔巨浪,巨浪翻卷,卻隻在中央坍塌成一片半人高的黑色裂縫。內中甚至還生出一種龐大的吸力,攪動四方光影。
裂縫的中央處還是無人,甚至沒有外人的氣息散逸,但淨涪已經達到目的了。他抬手往那處裂縫所在輕輕一撫,將那道裂縫抹去,才轉身望向院中的那株菩提樹。
菩提樹的樹下,靜靜站著一個身形龐大的五色鹿。
都是五色鹿,淨涪身邊的那隻比起人家來,實在是太過稚嫩,太過青澀。
看見那隻五色鹿,五色幼鹿猛地瞪大了眼睛,隨即轉過頭,小心翼翼地打量淨涪的臉色,就怕淨涪看見這隻五色鹿後嫌棄它。
不是五色鹿對自己沒信心,實在是差距太過明顯了。都不需要試探,五色鹿自己一眼就看出來了。
淨涪瞥了它一眼。
五色鹿稍稍鬆了一口氣。
菩提樹下的那隻五色鹿看著這一人一鹿之間無聲的交流,也不打擾,直到五色幼鹿情緒穩定,好奇地打量它的時候,它才望向淨涪。
“小和尚,你想帶著他?”
五色幼鹿仰起頭,才要對著這個來得莫名的同族抗議地鳴叫,就被淨涪輕飄飄的一眼壓得低下頭去。
淨涪上前一步,合掌躬身一禮,“是。”
五色鹿轉眼看了看五色幼鹿,“你是想進入諸天寰宇的吧?”
淨涪沒有說話。
“在諸天寰宇裡,”五色鹿的目光在淨涪身上慢悠悠地轉過一圈,才接著道,“你護不住他。”
單憑年歲來說,這個還沒他零頭大的小和尚修為確實很不錯,和大世界裡頂尖的天驕比起來都不差了。可這諸天寰宇裡,誰跟你講年歲,講潛力?
能被人看得入眼的,從來唯有實力!
淨涪仍然保持沉默。
倒是淨涪身側的五色幼鹿禁不住,衝著五色鹿高高地鳴叫了一聲,“呦!”
我不需要他護住我,我會護住他,絕不拖累他!
五色鹿瞥了那隻幼崽一眼,“哼哼”了兩聲。
你說不會拖累就不拖累,你說護得住就護得住,你誰?
五色幼鹿被它這副態度氣得狠了,正待要做些什麼,卻被一隻手壓住了腦袋。
淨涪單掌壓住五色幼鹿的頭顱,目光平靜地迎上五色鹿玩味的視線。
他仍沒說話,卻已經表明了態度。
五色鹿頭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小輩。
眼前的小和尚單單隻是立在那裡,眸光淡淡地看來,卻已令這一片虛空光華自生。他耀眼但不刺眼,光彩燁燁而清淡自然。
單論氣度,這小和尚算得上他見過的最出彩的那一撥。
而且,這小和尚是佛門的人。
佛門的人修行,身份、機緣、氣運其實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資質,是心性。資質、心性好的佛門弟子,便是前麵種種一樣都無,也能從貧瘠荒漠中開出一片莊嚴佛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