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細細看過那功德蓮子,又看過那一整個寶劍,笑了,“恭喜。”
安元和顯然對自己的本命寶劍也很滿意,他手中摩挲著那劍柄,眼睛卻看定淨涪,“還是得多謝你送過來的這蓮子。”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眸光刹那一凝,“你為了這蓮子,付出了什麼代價?”
世間之事,但凡想要得到什麼,總得先付出什麼。這蓮子一看就不是景浩界裡產出的靈物,淨涪將它們拿到手顯然也很不容易,更甚至,很有可能是誰贈予他的。
這就更讓安元和心中擔憂了。
楊元覺也定神看他。
淨涪麵上一派輕鬆,“隻是答應了一個人儘力保存他一線生機而已。”
淨涪簡單一言帶過,沒有細說。
楊元覺及安元和細細打量過淨涪,確定淨涪不曾說謊,更確定淨涪為了這蓮子應下的承諾沒有太影響他,方才罷了。
但即便如此,安元和還是叮囑淨涪道,“如果有需要,一定要告訴我們。”
被代表了的楊元覺也是一臉讚同,“沒錯,這蓮子我們也受用了,沒得事情到了最後全由你扛著。”
淨涪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楊元覺又問他道,“我們兩個手上都得了一顆蓮子,你呢?你自己有沒有?”
淨涪就從隨身褡褳裡摸出一個木匣子來對銅鏡揚了揚,說道,“在這裡呢。”
安元和也點頭,“這才好。這蓮子帶著濃厚的佛門印記,我們拿著尚且極其受用,落到你手裡,必能更添助益,你自己要心裡有數。”
淨涪就笑了,“這些事,不是我比你們更清楚麼?不必這般提醒我......”
楊元覺及安元和對視一眼,“我們也就是能這麼說一句而已,你若真定了主意,我們哪一次能說服得了你?”
淨涪也不甘示弱,“你們不也是這樣?遠的就不提了,單說這一回,你們不是也什麼都沒說,直接就湊到那秘境旁邊去了,留我自己一個?”
本來好好的,一下子就翻起舊賬來,這事不論落到誰身上,都不自在。更何況這會兒確實是楊元覺與安元和這兩人理虧......
安元和看了更理虧的楊元覺一眼,勉強替自己辯解道,“我們隻是想著先打探打探消息,等你來的時候就能用上了,誰知道.......”
楊元覺也有些瑟縮,但安元和都已經幫忙了,他也不好單留安元和一人頂上淨涪的壓力,便硬著頭皮應道,“是啊,我們也沒想到那秘境會這麼危險的。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淨涪哼了一聲,又很快放緩語氣,“也就這一回了,下次可莫要這樣莽撞。”
楊元覺其實也沒說錯,這一回其實真不能怪楊元覺及安元和兩人,是那秘境墓穴的危險程度超出了他們的預估,才生出了意外。
楊元覺與安元和兩人儘皆點頭,沒有一聲異議。
好不容易見淨涪態度緩和下來,安元和連忙轉移話題,“你那邊情況怎麼樣?還順利嗎?”
淨涪點點頭,“一切順利,等我再走過兩處地兒,就算能成了。”
楊元覺也問道,“需要我們幫忙嗎?”
淨涪卻是搖頭,“不需要。”
略略停得一瞬之後,淨涪又問起了程沛與沈安茹的情況。
楊元覺的臉色淡了些許,“程沛還沒有出關,沈安茹一切如常。”
淨涪點點頭,也沒有繼續細問。
安元和看了看自家這兩位好友,在心底記了一筆,便將這件事放下。
楊元覺早先經那秘境折騰了一通,精神已然倦怠,這會兒不過是為著淨涪,方才強打著精神來見他而已。就連安元和這個隻在外間接應的人,顯然也累了一遭,情況真不比楊元覺好上太多。
淨涪看出來了,等這許多事情說完之後,便催促著他們去休息。
楊元覺及安元和倒也沒堅持,很快就斷了灌入銅鏡中去的靈力,中斷了聯絡。
但哪怕是這樣,他們在斷去聯絡之前,仍自不忘叮囑淨涪,讓淨涪專心辦妥景浩界裡的這些瑣事。
“秘境這邊我們會盯著的,有消息一定會通知你,你彆著急。”
淨涪被他們逗得忍不住想笑,“行了,我不急,你們放心。”
好容易斷去聯絡,淨涪收起銅鏡,抬眼望向眼前這片天地。
明明這片天地也一樣的開闊,一眼望去,不見儘頭,但他偏還覺得這個世界小了......
淨涪難得好笑地搖搖頭。
這個世界說小確實小,畢竟但凡他心中念動,那麼不論這世界哪一處角落裡發生的事情都能收入他眼底,落入他耳朵中,難逃他耳目;然而,這個世界說大其實也大,到底人心反複,既明且晦,他即便能明見萬裡,也仍然很難猜準人心刹那間的變化。
可是,他果然還是更想往世界之外去啊......
佛身也沒有打擊他,隻在識海世界裡說道了一聲,‘等將小地府辦成之後......’
是的,一切都得等小地府的事情收拾妥當之後。
心魔身心中想著,目光微凝,腳下的速度放慢,身邊的光影卻陡然加快。
一腳落下,仿佛跨越了空間,直接出現在另一處地點所在。
他在加速。
沒有人攔得住他,甚至沒有人能捕捉到他的身影,直到他出現在天魔宗山門下,留影老祖才猛然驚醒,看向那道突兀出現的人影。
他眉關不自覺地鎖起,好一會才算是放平。
然而,留影老祖想了想,到底沒等人上山,而是自己出了天魔宗,將淨涪攔在天魔宗山門下。
也幸而淨涪沒想要踏入天魔宗,否則留影老祖未必能攔得住他。
留影老祖暗自留心淨涪的表情及動作,自己卻是半點不漏,隻如尋常來訪的客人一樣,將手中的茶盞對著淨涪敬了敬。
“淨涪和尚?”他笑道,“請坐。”
若說上一回留影老祖見淨涪的時候,還有一分是將他當年輕後輩看待的話,那麼這會兒留影見淨涪,就是實打實的同等身份乃至是仰望的姿態。
淨涪回以一笑,也不客氣,直接便在留影老祖的對麵落座了。
縱然天魔宗曾完全是他的地盤,他也沒有想要回味昨日的意思。那些光景已是過去,不論天魔宗如今的人或物,都還不是他當年的模樣。
留影老祖攔住他的時候,是在一處亭子裡,而這亭子,淨涪隨意瞥得一眼,便知道早片刻工夫,這裡也還隻是一片空地。
留影老祖留心著淨涪的目光,卻沒去猜測淨涪的心思,隻親手斟了一杯茶水來,遞送到淨涪麵前。
淨涪也不曾避忌,接了茶盞啜飲一口茶水,細細品味其中滋味。
這茶水本來也是留影老祖珍藏,不喝白不喝。
淨涪多飲了兩口。
留影老祖不以為意,笑著替淨涪添水。
淨涪卻沒有再喝,隻將茶盞放在手邊,由著它的溫度漸漸冷卻,也放任那最為清爽的口感流失。
留影老祖瞥了茶水一眼,笑道,“我以為淨涪和尚很喜歡這茶水?”
淨涪眉眼一抬,麵上仍是一片坦蕩。留影老祖甚至能望入他的眼底,看見他此刻眼中心底最真切的情緒。
然而,真的就是如此麼?
留影老祖微微垂眸,笑而不言。
對於留影老祖的問題,淨涪答道,“我確實很喜歡老祖的這茶水,但小僧我這趟來訪天魔宗,卻是另有要事在身,此事關乎天地,關乎眾生,小僧不敢懈怠,還請老祖原諒則個。”
留影老祖順勢就將手中杯盞擱下,麵上當即就露出了笑容,便連聲音裡也帶上了幾分歎服,“是小地府的事情麼?”
淨涪點點頭。
留影老祖就道,“關於小地府的事情,哪怕我魔道近來事多,也還是有所耳聞的,淨涪和尚如今來找我,可是想讓我天魔宗同意創立小地府一事?”
淨涪先是點頭,後又搖頭。
他說道,“我找老祖,並非僅僅隻是希望天魔宗同意小地府這事......”
留影老祖抬眼看他。
淨涪衝著留影老祖笑了笑,繼續道,“我希望整個魔道都能同意此事。”
留影老祖垂下眸光,沉默。
他沒有問淨涪既然希望整個魔道都能同意為什麼偏隻找他,這樣的問題在明眼人麵前本就是多餘的,真要拿到明麵上來細問,不過就是浪費時間而已。
淨涪任由留影老祖沉默,他隻字不多說,隻偏了頭看亭外的風景。
這亭子雖是新建,但挑選的位置卻極好。從淨涪現下的位置看去,入目是一片明朗的春光,好不愜意。
兩人對坐得好半響後,留影老祖才幽幽開口道,“倘若我魔道應了你......”
“淨涪和尚,我們魔道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這話並非問題,顯然不是想問淨涪,而是在述說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這確實就是一個事實。
生死輪回法則崩亂,對這方天地中的眾生而言,確實是驚天大難,但對於恣意自我的魔修來說,卻正是煉法養魔的大好時機。
魔門早前才經曆了一場血洗,如今卻已經有不少可堪一看的年輕後輩站起來,扛起魔門的旗幟,這裡頭,確實有魔門修行向來迅捷的緣故,但何嘗不是因為景浩界天地此時其實正正適合修行魔道**?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幾個呼吸,又道,“倒不如將這樣的時機綿延下去,反而能催動我魔道大興的契機。”
留影老祖似乎真的很高興,他笑了一笑,道,“我當年可是答應過我父親,要大興魔道一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