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涪看完這部傳記後,掩卷沉吟。
這位陣道修士經曆非常豐富,傳記的文筆也很不錯,看完這一部傳記後,饒是淨涪心魔身,亦不免有些觸動。不過比起這位陣道修士的經曆,更引淨涪心魔身側目的,還是在這部傳記中偶爾漏出的關於那座秘境墓穴的傳聞。
雖然隻得一兩筆記載,沒有更多的消息留下,也給了淨涪心魔身一點關於自己猜測的佐證。
他再看了看這部傳記的封麵一眼,隨手拿了一枚玉簡來,將其中內容封存備份,然後才將這部傳記擺到另一側,再去取儲物袋裡的書。
淨涪心魔身一心隻在這靈舟中看書,邊看還邊不忘將這書籍備份,好在日後送予楊元覺。沉桑界天地裡更多的事情,被他直接甩給了佛身。
佛身看了看識海世界中靜心修行的本尊,又看看沉桑界天地裡專注於看書的心魔身,最後看得一眼沉桑界天地裡的亂象,默默地、默默地歎了一聲。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輪到他來專心修行。
但埋怨歸埋怨,在心魔身和本尊都撒開手去的時候,佛身不得不接手處理這些瑣事。
他搖著頭,卻抬手升起了一片乳白作底的光幕。隨著他指決變動,借景浩界天地烙印勾連沉桑界天地意誌,麵前光幕中很快就映照出了一個清晰的沉桑界天地。
當然,為了隱蔽,也為了不輕易招惹沉桑界中各方的注意,淨涪佛身非常的有分寸。
但凡是沉桑界天地中諸位玄仙所在,但凡是那沉桑界裡各大宗門、潛修聖地所在,淨涪佛身都一一避過了,沒有強行窺探。
當然,享受到這般待遇的,也還有那些自諸天寰宇中踏入沉桑界天地中的強者,以及那位迷霧重重的童子。
不過凡事皆有因果,那沉桑界天地間各處勢力之間的動向,也足夠讓淨涪佛身看出許多東西來了。
故而哪怕這會兒淨涪心魔身就窩在一邊看書,佛身也半點不催他,由著他自由行事。
淨涪心魔身在靈舟中待了足有三個月,才將那儲物袋裡的書籍完全過了一遍。
幾乎是淨涪心魔身將最後一枚用作刻錄的玉簡收入儲物戒指時候,他耳邊就響起了佛身的聲音,‘你終於看完了?’
淨涪心魔身也很是滿足,他簡單應了一聲,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親手收拾身邊的那些書籍,將它們重新收歸儲物袋裡。
‘怎麼了嗎?’
佛身看了看正在往心魔身所在,一步深一步淺走得格外艱難的幼童,歎了一聲,‘有事情上門了。’
心魔身手上動作頓了一頓,才又繼續,‘來找我的?’
‘並不是。’佛身先否定了他的猜測,然後道,‘是事情撞上門來了。’
心魔身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他輕哼一聲,將神識往外間擴散,觀察著附近的情況。
他這一看,便看見了那位幼童。
幼童滿身臟汙,看著是已經許久沒有清洗過了,那身本來就被撕爛的衣裳又更襤褸了幾分。但他咬著牙堅持的模樣,又很是倔強。
心魔身看了他兩眼,就收回目光,繼續仔細收攏旁邊的書籍,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你想讓我幫他?’
淨涪佛身不點頭也不搖頭,隻道,‘當前處在沉桑界天地裡的是你,能真正拿主意的,當然也隻有你。’
心魔身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麼,畢竟是能拿到第一顆我們投放的菩提子的有緣人這樣的話呢......’
佛身沉默。
心魔身也不在意他那邊的反應,仍自埋頭乾自己的事情。
等到他將身邊的書籍全數收回儲物袋後,他也不在這靈舟裡久留,隻帶了儲物袋,悄無聲息地出了靈舟,轉入了那處洞府中。
淨涪佛身看了看徑直離去的心魔身,又看看那邊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的幼童,默然半響,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心魔身悄然破開了洞府中的層層禁製,再一次站在了洞府的藏書樓門前。
這一次,他特意敲了敲門,才伸手去推開那被他自己合上的門戶,跨過門檻,踏入其中。
心魔身並沒有因為自己上一次全身而退就放鬆了警惕,他仍然非常謹慎地在這藏書樓裡探查了一番,才稍稍鬆了口氣。
明明就懸掛在正麵牆壁上的畫像,他還是沒能發現。不過畫像中的老叟見他進來,也不看他,仍自穩穩坐定在石桌旁邊,拿著紙張筆墨算個不停。
身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佛身倒是又提醒了他一遍,‘小心。’
心魔身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他來到那完全被他掃空的書架前,拱手彎身拜了一拜,才道,“晚輩當日在樓中借出樓中諸多書典,如今依言前來歸還,還請前輩海涵。”
他說完,再是一拜,才將一直掛在腰間的那個儲物袋摘下來,捧出裡麵的書典,原樣放回到書架上。
好不容易將這些書籍再次填滿這樓中空蕩蕩的書架之後,心魔身想了想,到底還是在這藏書樓裡又尋了一個空檔,取出一個書架來。
早先就得了佛身幾次提醒,後來又翻看了這洞府主人的傳記,心魔身尤其警醒,更是不願意平白占這洞府主人的便宜。
在他已然將這藏書樓中諸多書典翻看過,乃至備份之後,要做些什麼,才不算平白占人家主人的便宜呢?
最佳答案是,留下同等分量或者質量的書典。
雖然還是有些強買強賣的意味,但也勉強能夠圓過去,不算淨涪無賴。
那畫像裡的老叟忽然抬起頭來看了正從儲物戒指裡取出書架來的淨涪心魔身,笑了一下,歎道,“好個奸猾的小子。”
他說著,又搖了搖頭,索性也不演算淨涪自踏入這洞府以來展現的那些玄妙陣禁了,隨手丟開手上的筆枝,出聲說道,“慢來。”
他這簡單的兩個字,並不止在這畫像內部響起,它還直接響在淨涪心魔身耳邊。同時,也落在佛身耳邊。
佛身抿了抿唇。
但他也確定,不再需要他如何提醒,心魔身自有決斷。
沉桑界天地裡,淨涪心魔身還真就將已經取出了一半的書架又塞回儲物戒指裡,轉過身去,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去尋。
轉過重重書架,淨涪很快就找到了那幅掛在牆壁上的老叟。
他麵上一笑,笑容裡甚至還有幾分愧疚。
拱手拜得一拜後,他才站直身體,與這畫像裡的老叟致歉。
“可是這處洞府的主人?”他頓了一頓,見畫像中的老叟板著臉點頭,他才繼續道,“晚輩當日貿然闖入,實在是事態緊急,不得已而為之。打擾前輩之處,還望前輩見諒。”
老叟哼了一聲,“你先前入我洞府時候,確實是事急從權,但你到我這藏書樓來,帶走藏書樓中藏書,也是不得已的麼?”
淨涪這回倒是誠實,他搖頭,“這個......晚輩是見獵心喜,按捺不住,方才將此地藏書帶走。但晚輩這次過來,也是準備著將藏書歸還。”
“另外,為了表示歉意,晚輩也準備將自己手中的部分藏書留下,不過是......”
他說到這裡,就沒有再往下繼續了。
可是即便淨涪心魔身他隻說了這麼半句話,畫像中的老叟也知曉他被隱去的那半句。
作為出言阻止的那個人,老叟也頗有自知之明,不想跟淨涪繼續往下拉扯。
“我知道,”他輕咳了一聲,“我不需要你手中藏書。”
遠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佛身微微皺了皺眉頭。
心魔身倒是麵色不動,隻輕輕地發出了一個疑問詞,才道,“可否請前輩再說得明白一點?”
老叟細看他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下頜打理得非常好看的長須,不跟淨涪去計較他到底有沒有真的應下,相當乾脆又誠實地將自己的意圖說道出來。
“是這樣的,我未來弟子已經來到了我門前,但看樣子他好像堅持不住了,我想請你到外邊去,將他帶到這裡來。”
一邊也在聽著的佛身聞言,往心魔身所在的這洞府外間看了看。除了那個小童之外,這附近也還有些獵人、采藥人在這山澗來往,不過真正符合這畫像中老叟所說的,看著也就隻有那幼童一個了。
‘應該就是那童子。’
心魔身聽著佛身的話,卻隻問畫像中老叟道,“看前輩模樣,前輩應該是對你這位未來弟子有些安排的,怎麼如今?”
老叟聽到這話,瞥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心魔身隻是笑笑,穩穩地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
老叟歎了一聲,“我是有些安排不假,但我畢竟已然逝去,隻得一縷殘魂借著畫像留存,等待傳人。可如今天地平生變故,我那弟子的命數自然也跟著改了,若不是他今日來了,我還以為我到最後也等不到他了呢。”
心魔身了然。
確實,就算這老叟早在殞身之前就已經算定了天數與緣法又如何,如今沉桑界天地突然出了個秘境墓穴,先前算定的,都接連崩了,如何又能成為真正的定局?
說句不好聽的,若那幼童真的就是這老叟算定的弟子,他若不是在秘境墓穴爆出之前就已經出生,又一路安全存活到現在,這沉桑界裡還有沒有他這個人都兩說呢。
雖則心裡想得明白了,但心魔身還是想再問個仔細,以免後頭又出了什麼簍子來。
“真的是隻需要晚輩我將那已經到了附近的弟子帶來?”
老叟一聽就知道麵前這個小子在忌憚些什麼了。
他一邊沉吟著,一邊悄悄打量淨涪。
淨涪這一回也沒有錯過那些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微微蹙了眉頭,便自抬起手來。
老叟見他似要作彆,就知道自己算計不通,他暗自歎了一口氣,卻顧不上其他,揚聲急切地道,“隻需要你將我那未來弟子帶到這裡來就行。”
不急不行,他這話但凡說道得慢上一點,這小子就要將他拒絕的話說出口來了。
淨涪心魔身停下動作,重新站定,再向畫像中的老叟確定一遍,得到老叟的肯定回應,才問道,“不知前輩那未來的弟子,都有些什麼特征,如何能夠確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