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各方對這種情況早有猜測,如今猜測成真,也沒有太讓他們驚訝,好歹還能承受得住。真正淒慘的,其實是沉桑界天地本身。
早在這一位少年修為晉升到金仙時候,沉桑界天地就已經顯出了些異樣,催促著掙紮著要將這一位從天地裡扔出去。
為了達成將這個惡客趕出去的目的,沉桑界天地可是真真拚上老命了,此時此刻還在天地間醞釀的那天劫劫雲就是憑證。
隻可惜,到底是客大欺主。
這一位少年硬生生憑借早先布置下來的祭壇將自己釘在沉桑界天地裡。逼得沉桑界醞釀的天劫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局麵。
進,如今這天劫劈下去,其實真拿那位沒有辦法;退,就這樣輕巧散去醞釀了這麼久的天劫,沉桑界天地本身的法則也不允許......
沉桑界天地本身委實是難辦。
這也就罷了,偏偏那位主的修為還在上漲。
它是真的支撐不住了。
天地間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斷響,“劈啪”。
這一聲脆響須臾間傳遍了天地,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被洪長興攔截在石階處的其中一位金仙大修爆喝一聲,“兩位同道,你們先走。”
爆喝聲中,他身上猛然躥起一道鋒利無匹的劍光。
劍光從他身上拔起,就像寶劍出了劍鞘,拖著尖利到耀眼的劍光,直接劈落在洪長興身上。
受此攻擊,洪長興身上也是忽然亮起一道幽灰色的護罩,護罩聯通這一整座山巒,乃至勾連過山巔上那一座祭台的力量,堅固凝實到幾乎不可破開。
這就是洪長興能以一己之力將所有人阻攔在這裡的關鍵原因。
但可惜的是,山巔上祭台的力量絕大部分都灌入到那一位青年的身上,作為支撐他將自身釘入沉桑界天地的重要力量,是以祭台上分流到洪長興這一側的力量就少了許多。
如今麵對這位金仙大修的絕對爆發,洪長興難免招架不住,完全落入了下風。
“撕拉”的一聲輕響滑過耳膜,絕大部分的沉桑界修士都捕捉到了這一個難得的機會。
再沒有人遲疑猶豫,見得前方石階破出了一絲空隙,各各縱身而去,穿過那絲空隙尋道趕往山巔。
畢竟洪長興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天仙,他能立下如此戰功,根本還是狐假虎威,真正迫切需要他們去解決應對的,還是山巔上的那一位。
至於洪長興,若他還能扛得住那位留下的金仙大修,那等解決了山巔上的那一位再來處理他也不遲。
洪長興立在石階上,抬頭看了看頭頂上顯化出來的破了一絲空隙的屏障,收回目光時候,他滿臉戒備地盯著最後留下來的那位金仙劍修身上。
那位金仙劍修顯然是因為先前的爆發,如今有些脫力,但以他的修為和實力來說,要解決洪長興真的易如反掌。
隻不過他厲害,洪長興也不笨。尤其是那位早在登上祭壇之前,就曾給予了他相當的自由。
洪長興忽然對著身前的那位金仙大修笑了笑,抬起了不知什麼時候緊握成拳的左手。
那位金仙大修卻不去理會洪長興的故作玄虛,也沒興趣等洪長興的手段發揮作用,他不過稍稍緩過一段氣,就當即揮劍,向著洪長興劈斬下去。
洪長興身上一道虛淡的幽灰魔氣閃亮又暗淡下去。
那位金仙劍修收回手,將寶劍歸入劍鞘,皺眉看了洪長興氣機最後停駐的地方一眼,隨即就縱身,趕往山巔上去。
那一劍重傷了洪長興,卻沒能要了洪長興性命,金仙劍修自然知曉,可還是那句話,當前最需要解決的,是上方山巔祭壇處的那一位。
不是洪長興。
他沒有駐留,當即就縱起劍光,往山巔處趕去。
淨涪和菩提樹幼苗都看得清楚,在那位金仙劍修離去之後,渾身是血的洪長興再度在石階處顯現出身形。
菩提樹幼苗有些奇怪,想不明白洪長興到底為什麼不逃。
不過這一回,它沒有再詢問淨涪,而隻是沉默地看著。
洪長興與沉桑界之間的因果,已不是誰善誰惡的問題了。
淨涪也隻是看了洪長興一眼,便仍將目光投落到山巔上的那位身上。
彆看此刻淨涪沒有說話,很是沉默,但他的識海世界裡,卻是熱鬨得很。尤其是心魔身,他這會兒特彆的活躍。
‘看這走向,他莫不是真的想要借此機會,從金仙破境,進入太乙層次吧?’
‘不過......雖然說起來直接從玄仙跨到太乙過分誇張,但如果算上這位原本的修為,其實也還好......’
‘更彆提,這位曆年積蓄下來的底蘊,可怕到幾乎掌控全場......’
對比心魔身,佛身卻是沉默了許多,隻偶爾或是點頭,或是搖頭,又或是簡單的幾個語氣詞,將心魔身的說法敷衍過去。
心魔身今日似乎也比往常時候來得容易打發,輕易不糾纏,得了佛身的回應就隨意將自己先前的說法揭過去。
本尊這會兒往識海世界裡掃得一眼,看見麵色看似激動眼底卻始終平靜無波的心魔身,頓了一頓,淡道,‘你也看見了?’
‘看見什麼?’心魔身下意識地反問過去。
‘劉生和。’佛身倒是答道,‘我看見了。’
心魔身如同翻過一頁書頁一般,輕易將麵上所有表情掃去。
他眼風在已經來到山巔祭壇邊沿,正在掙紮著想要靠近祭台的那些沉桑界修士,在走在最末一側的其中一個天仙修士處停了一瞬,也說道,‘他啊,我也注意到了。’
‘就是不知道......’隻是說著說著,心魔身麵上又帶上了笑意,仿佛有幾分期待,‘那位到底有沒有發現呢?’
佛身微微搖頭,卻是說道,‘連我們都發現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所以縱容,或許還是想要將計就計吧。’
心魔身似乎被說服了,‘嗯,或許吧。’
本尊開口將事情揭過,‘且等著吧,等到他們各自出手,自然就知道了。’
他說完,目光轉落到佛身身上,雖不開口,但視線裡卻已帶上了詢問。
佛身將目光往側旁稍稍一偏,卻見除本尊之外,心魔身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垂下眼瞼,似乎是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等到他再度將眼瞼抬起,同時迎上本尊與心魔身的目光時候,他道,‘我打算,待會兒事情發生變化,就進入沉桑界天地。’
說完這話,他就閉上了嘴巴,隻等著本尊和心魔身的反應。
同意或者反對。
但不論如何,隻單看佛身表情,卻也知曉他這一回相當的堅定。
心魔身與本尊若真想要將他攔下,除非拿出足夠的理由,否則怕是做不到。
心魔身定睛看了佛身一陣,率先收回了目光。同時,他唇角微揚,一絲極淡極淡的笑意浮起。
‘忘了告訴你,我也想到那沉桑界天地去走一走。’
佛身聽得這話,既有些意外但又不如何意外,他目光在心魔身臉龐上輕輕一轉,最後落在本尊身上。
心魔身的動作其實還要比佛身快上稍許。
他目光定定地盯著本尊,一瞬不瞬。
本尊倒是出乎意料地沒有立時給他們答複,而是看著那沉桑界天地,看著那處祭壇上。
那位青年修士的修為似乎還在以一種相當可觀的速度提升,幾乎沒有止儘。而那些想要破壞儀式,阻止他繼續提升修為,甚至是將他趕出沉桑界天地去的修士們,卻像是背負著重擔的凡人一般,掙紮、艱難地在向著祭場跋涉。
淨涪本尊的目光在那些沉桑界修士麵上掃過,看著他們如出一撤的扭曲表情,停頓片刻,才又再度回到了祭壇上那位青年的身上。
心魔身和佛身對視得一眼,默契地放開本尊,也隻看著那祭壇,靜觀著那裡的每一分變化。
祭壇上的青年轉得第四次祭舞時候,他身上快速暴漲的氣機與威壓似乎終於抵達了一個頂峰,久久沒再出現突破。
其他人也還罷了,那三位從諸天寰宇中回歸沉桑界天地的金仙修士卻能大不離地判斷出那位當前的修為。
“金仙、中期、巔峰。”當前已然是沉桑界修士中最靠近祭壇的那位金仙大修聲音破碎,卻是近乎喜極而泣。
“沒到金仙圓滿。”
“沒到金仙圓滿!”
他身後絕大部分的沉桑界修士似乎終於在這無止儘的壓迫與絕望中窺見了一絲希望。
他們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像是支撐同伴,又像是鼓勵自己一樣,紛紛出聲重複。
“沒到金仙圓滿,沒到金仙圓滿,沒到金仙圓滿......”
那一頃刻間,整個山巔上都回蕩著這一句話。
而隨著這句話的重複,沉桑界的這些修士們麵上都漸漸升起了光。但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們需要緊抓住這一條救命稻草給自己勇氣和支撐,所以他們這些人就幾乎沒有誰發現那祭壇上這一刻仿佛被添上了燈油的古樸燈盞。
那古樸燈盞上的燈光都明熾了三分。
倒是沉桑界天地之外,道宮裡的一眾金仙大修們也罷,靈舟中的淨涪、菩提樹幼苗也罷,對沉桑界修士們猛然高漲的士氣,都保持了沉默。
祭壇之上,那位青年仍然沒有在意這些已經站到了他麵前,還想著要穿過祭場,真正來到祭壇上阻攔他的沉桑界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