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得可真多......”
對於天魔大修這樣的評價,道宮中這一眾金仙大修還真不如何服氣,一個個拿眼睛斜睨著他。
這句話你可真有臉說?
你就想得不多了嗎?
這位天魔大修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們都想錯了,真正的原因是......這位福和羅漢也是直到了這一刻,方才放下了最後的一點屏障,真正地麵對他自己。”
“真正地......”有金仙大修喃喃接話,若有所悟,“麵對他自己?”
天魔大修瞥了那位金仙大修一眼,淺淺頜首,應道,“沒錯,麵對他自己。”
“麵對他自己的功利,麵對他自己的醜陋,也麵對他自己的慈和......”
“他在那個時候,方才真正坦誠地看到他自己。”
沉默得半響後,有金仙大修問道,“你是說,一直到得福和的最後時刻,他才真正地破開最後的屏障?”
天魔大修一時沒有其他回應,但在座的各位金仙大修都明白,他這是默認了。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又生出了另一個問題。
“如果福和他一直沒能窺破這一點,邁出那最後一步呢?他難道真就直接隕落了?這樣的話......”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有金仙大修也皺眉,“做事從來論跡不論心,如果佛門的這些和尚都是這樣修行的話,未免有失公允。”
另一位金仙大修也湊話道,“按你這般說法的話,難道佛門弟子一朝明悟,就可以飛升,輕易跨過所有桎梏,到達圓滿,太誇張了吧!”
天魔大修哼哼了兩聲,他眼瞼半抬時候,有細淡的眸光從那裡流出,轉過那些目光異樣的金仙大修。
“福和如果始終沒能看破,真正地邁出最後一步,他確實會直接隕落,但絕不能算是竹籃打水。”
“天地有輪回,有因果,有諸天大道。他如果隕落,自有大功德伴隨他轉世,待到數十年之後,這諸天寰宇裡還會有這樣的這一個福和羅漢。”
“他做的一切,天地自有回報,怎會是竹籃打水?”
“至於一朝明悟,跨過桎梏,到達圓滿......嗬嗬,世間諸事,哪兒真就會有這麼便宜的事情?該走的修行路,哪怕他們到了淨土佛國,歸附三位佛門世尊座下,也仍然得一步一步走出去。”
“不過......”
這位天魔大修接連說了一陣之後,陡然來了一個轉折。
道宮中一眾金仙大修都側目向他看去,隻見他麵上陡然浮出一個帶著莫名意味的笑容。
“不知道你們諸位有沒有聽說過佛門的大願?”
聽見這位天魔大修的問題,一眾金仙大修將那一瞬間被他這個笑容挑起的莫名心緒壓下,暗自咀嚼著這個詞。
大願......
他們想起了佛門裡的三位世尊,想起了麵前不遠處那澄澈琉璃佛光所代表著的那位東方淨琉璃佛國之主,想起了地府裡的那位尊者。
這些佛門尊者的大願都非常、非常地出名。
天魔大修再開口時候,聲音壓得極低,自然而然就帶出了一種神秘與淵深。
“道門有幾位天尊,佛門有三位世尊,當年的妖族、如今的人族,也有一位聖母......”
他一一數了一遍,座中許多金仙都不知為何,跟著提起了一顆心,隻靜靜地聽著。
“道門的三位天尊,傳聞是開天時候的盤古大神元神化生,自出生以來,就有開天功德伴身,底蘊非凡;妖族與人族的那位聖母,開始時候有妖族供養,妖族傾覆之後又有人族供奉,底盤厚重;但佛門的這三位世尊......”
這位天魔大修說到這裡,竟突然停了下來。
這中途而止的突兀感,一時真正地調動了所有金仙大修的神經。
尤其他說的,還是這諸天寰宇中的遠古奇聞,就更是惹得人心蠢蠢欲動。
這位天魔大修卻不介意這會兒灌落在他身上的憤怒目光,稍稍停頓了片刻後,嗤笑了一聲,輕飄飄帶出一個問題。
“你們以為,他們憑什麼跟上那幾位的腳步,成就混元大羅金仙果位?”
道宮中久久沒有人說話,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莫名地閃著熾熱的光。
那位天魔大修也沒有一定要在這時候得到回複,他收回目光,淡淡地笑。
也就是這位天魔大修笑起來的時候,偌大卻安靜的道宮裡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在一眾道友裡,算是來得比較早的一位。”那位金仙大修說著話,目光直直地看著那位天魔大修。
道宮中絕大部分的金仙大修都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便是完全被那位天魔大修早先的言論挑動心緒的幾位金仙大修,也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去看那位金仙大修。
“因為我來得比較早,所以我見過福和,也聽你說起過那位景浩界的清靜智慧比丘......”
很多金仙大修都被這位金仙大修挑起了印象,一時無聲點頭。
那位金仙大修卻沒有往那些金仙大修看去一眼,他的目光一直都鎖在這位天魔大修身上。
“你對佛門的事情很是了解,也很是在意......這些本來與我等無關,我也不想去探尋道友的隱秘......”
都是為了沉桑界那一座心魔秘境來到這裡的金仙大修,大家都來自諸天寰宇各方天地,除了各自熟交的同伴之外,本來沒有多少交情。不過是被道宮的主人所邀,才來這裡暫坐,做個客人,等待時機而已。
所以他一直都隻是坐著看著,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當然,因為沉桑界這裡的情況一變再變,到得如今基本塵埃落定,完全沒有他插手的機會,故而他沒打算勉強,隻等看過福和的這一場突破,就各自散去而已。
可是這一位卻似乎不想這樣輕易放過他啊......
“但是道友顯然另有謀算,”他問道,“在道友真正完成布局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請道友答複。”
那位天魔大修收了麵上的笑意,坐直了身體,抬起眼瞼看著坐在角落裡的金仙大修。
“如果道友是想離開,那我當然不會強留道友,道友且請便是。但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請問道友。”
那位金仙大修眯了眯眼睛,並未因為這位天魔大修輕易放了他去,便覺得歡喜。
但他也明白,如果他不聽一聽,隻怕這位不可能這麼輕易放他離去。
故而他也很利索地點頭,應道,“當然,道友請。”
那位天魔大修又扯起了嘴角,笑了起來。
“道友以為......那位新晉的太乙仙楚刊,是如何會想出這個自仙籍削名以求一線機緣的計劃呢?”
那位金仙大修聽完這個問題,一下一下地在心底抽氣。
他幾乎撐不住自己麵上的表情。
彆說是他,道宮裡所有的金仙大修,都是麵色怪異,目光幽深。
那位天魔大修才是真不在意對麵這位金仙大修的答案,他將目光轉了回來,隻看著自己搭放在膝上的手指。
“道友若是不想惹事,現在就可以離開。但道友走到今日,也該是一個明白人,知曉在時代浪潮麵前,沒有人......能夠隨意脫身。”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是一塊巨石一樣,重重砸落在道宮這些金仙大修心頭。
尤其這位天魔大修用了一個詞,讓他們格外的在意。
時代浪潮......
到底在如今這個看似平靜的諸天寰宇,有多少人在暗地裡算計籌謀?他們又到底在準備些什麼,以至於讓這位天魔大修用上這樣的一個詞語來形容往後的諸天寰宇世界?
沒有人再輕易出聲。
這道宮裡的所有金仙大修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各自思量著,也在關注著其他金仙大修的動向。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那沉桑界天地裡,福和的狀態也在一點點發生變化,然而除了道宮側旁的淨涪之外,這天地胎膜之外的一側,竟是再沒有人關注。
淨涪不知道那側旁一眾金仙大修心裡掀起的洶湧,他也沒空去關注那些。
這些金仙大修距離他還是太遠了,且都是個陌生人,誰跟誰都沒有交情,與其去留心他們,倒不如更仔細一點觀察福和羅漢的變化,好為日後佛身的修行積攢一點底蘊。
那位天魔大修從福和羅漢身上看出來的東西,淨涪雖還沒能了解到全部,但也捕捉到了些許。
不多,卻足夠給予淨涪佛身更多的了悟。
心魔身和本尊都沒有打擾佛身,直到那一片琉璃光海散作星雨,在那沉桑界天地間紛揚灑落,他們才齊齊看向佛身。
佛身這會兒正看著那一片琉璃光雨,兀自出神。
心魔身與本尊交換了一個眼神,到底又等了下來。
佛身將所有感悟收攏積攢起來,才眨了眨眼睛,對心魔身和本尊笑道,‘我去了。’
心魔身很是隨意地點頭,便自閉上了眼睛。
本尊卻沒有與心魔身一般靜修,而是坐在識海世界裡,看著佛身到那沉桑界中去。
淨涪從靈舟中走出,穿過天地胎膜,要走入沉桑界天地內部時候,也不禁停了停腳步,竟是直接就在這天地胎膜中站住了。
道宮中其他的金仙大修也就罷了,早先時候他們或許還對淨涪這位佛門的清靜智慧比丘有著點好奇,偶爾分出點心神去關注他這邊的動向。
但那是因為當時那些金仙大修都太閒了,在等待的間隙偶爾看一看淨涪的動作,算是打發時間。可這一會兒,一眾金仙大修都被那位天魔大修的言語搶去了大半的心神,哪兒還會去在意淨涪這個不過天仙實力的小和尚?
故而這會兒,這沉桑界天地內外,隻有那位拋下巨石擾亂一灘深水的天魔大修還能有這個心思,留心淨涪的動靜。
看見淨涪直接就停在了天地胎膜之中,饒是那位天魔大修,也不僅挑起了長眉。
嗯?
淨涪不太去理會其他人。或者更準確地說,這會兒的他根本無暇去關注其他。
他的心神與神魂,幾乎都被一股龐大的意誌包裹。
那意誌虛弱且哀傷,但又帶著一股淺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