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神通手段,委實讓人震撼。
但也正是這等神通手段透出的玄奇,才如此叫人神魂顛倒,孜孜相求。
佛身感歎得一句,轉眼的時候卻陡然定了定。
眨眨眼後,佛身沉默得一瞬,抬手就將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側、睡得昏天暗地明顯不是它自己趕回來的菩提樹幼苗收起。
待到那清聖的菩提靈機因為缺失了主體而直接疏淡下來之後,佛身才走了回來,對麵上仍保留著一點笑意的福和羅漢笑了笑。
還沒等淨涪佛身開口說些什麼,福和羅漢先就開口了。
“是那位菩提尊者將他送過來的麼?這可真是太好了,我原還擔心著要怎麼安置他呢,如今他回來了,我也能對淨涪法師你有個交代......”
不論福和羅漢先前都藏了多少心思,這會兒的態度卻真是非常的明白,且神色、動作間坦蕩而自然,似乎這真就是他在早先時候就為之顧慮憂心的事情。
倒是慧誠、慧因兩位比丘還是年輕,不比福和羅漢的道行,麵上雖然也都還是尋常,但仔細地找找,還是能夠發現幾分尷尬。
可不就是尷尬麼?
他們師父福和羅漢對那株菩提聖樹起了心思,妄圖造成既定事實,好讓他成功將那株菩提聖樹帶回佛寺去,沒想到淨涪法師這位當前的持有人還沒有表明態度,那株菩提聖樹的長輩就先動手了。
慧誠、慧因兩位比丘對視得一眼,各各收回目光後,都將視線壓了下去,不敢看向麵前的師父。
但在臉紅的時候,慧誠、慧因也止不住地生出幾分氣憤。
福和羅漢再有點小心思,不厚道,可也是他們的師父。師徒一體,自家師父被人落了臉皮,他們就能好了?
隻是不論年長圓滑的慧誠比丘也好,年輕傲氣的慧因比丘也罷,他們同時也非常清楚這件事怨不到那位淨涪法師頭上。
既羞且忿的兩位年輕比丘不約而同地就淡了與淨涪結交的心思。
佛身將他們這師徒三人的這一切儘數收回眼底,心湖依舊靜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他笑著與福和羅漢搭言了幾句,將這一茬子事給含糊過去之後,他又尋了時機問福和羅漢。
“法師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這不是淨涪第一次探問福和羅漢的安排了,但這一次比起前一次來卻又是明白直接了不少。
福和羅漢深知自己不好再像上一次那樣應對,畢竟要再勞煩這位年輕的清靜智慧比丘詢問他第三遍的話,後續的事情怕就沒那麼容易按照他的預計發展。
他頓了頓,將目光放遠,將那座異常安靜、死寂的小鎮收入視線,也將更遠處的死寂之地映入眼中。
半響後,福和羅漢沉沉歎得一聲。
“我當日自諸天寰宇踏入沉桑界天地,本就是受了好友所托,關照一二。沒承想事情鬨成這樣......”
佛身能從福和羅漢這言語中聽出五分真實。
不過這到底是福和羅漢特意放出來讓他察覺的,還是佛身自己錯認,他就不敢確定了。
佛身索性也沒去多猜測些什麼,他靜靜地聽著。
“......我在這片天地間邁出一步,已是得天地成就,欠了天地一份因果,再有先前好友所托......我卻是做不到一走了之。”
佛身微微頜首,卻仍然沒有太多表示。
偶爾覷見佛身反應的慧誠比丘完全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代表著淨涪法師的態度,還是單純地表示他在聽這個事實。
慧誠比丘的目光在淨涪佛身麵上轉了一圈,又很快壓了下去。
“我想留下來。”
“不求做成太多,起碼得將這沉桑界天地的生機穩固下來......”
福和羅漢說得很是誠懇認真,極有擔當的模樣,隻是一直緊·貼在淨涪袖角完全將自己當空氣一樣的那微風沒有絲毫反應。
佛身目光在那袖角不經意地轉過,邊點頭邊問道,“法師又想法了麼?”
福和羅漢點點頭,他端正著臉色,慢慢說道,“我準備在這裡起一座佛寺,供奉東方淨琉璃佛國之主......如此,該當能夠在興盛佛法的同時,催生沉桑界天地的生機,引領眾生重新安定下來。”
佛身看了看福和羅漢,目光順勢轉過慧誠、慧因兩位比丘。
如果說福和羅漢這樣的大修已經完全做到了不動聲色的話,那麼他的兩個弟子就多少差了些。
他還是能夠在這兩位年輕比丘身上得到些確認的。
慧誠、慧因兩位比丘都沒有太過明顯的反應。
大概這不是福和羅漢的心血來潮,而是早早就生出的想法。
這樣的話,淨涪佛身就能夠理解福和羅漢會舍下臉皮謀算菩提樹幼苗了。
菩提樹幼苗本身的資質以及它與福和羅漢這一人一樹之間的緣法,都是原因,但同時,菩提樹幼苗與沉桑界天地及眾生之間的緣法,也是引得這位羅漢心動的原因。
雖然福和羅漢本人為沉桑界天地出了大力,幾乎將自己的一身功果都舍出去了,可謂是功勞甚大。
可是如今這沉桑界天地間,為這天地、眾生立下大功的,並不僅僅隻有他。
沉桑界本土頂尖的那些玄仙大修儘數覆滅,連本來數量不少的天仙也隻餘留下個位數,如此慘烈的犧牲,天地與眾生如何能做到視若無睹?
逝者已逝,但他們的後輩仍在,弟子仍在,怎麼就能將他們統統拋了開去?
而除了沉桑界的這些本土勢力之外,淨涪雖然沒有下場,幾乎全程旁觀,但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