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一刻被淨涪佛身拿在手裡的無形細繩並不是其他什麼東西,而正是一條因果線。
這條因果線色呈暖黃,分明是善緣之屬。
若這倒也罷了,不過就是佛身的能力從先前的窺見因果線,提升到能夠觸碰到因果線而已。隨著淨涪修為的提升,佛身能做到這種程度心魔身全然不覺得奇怪。但真正的關鍵在於......
這會兒被佛身拿在手裡的這條因果線,一段牽係在宗遇沙彌身上,一段卻是向著定元寺的某個方向延伸。
也就是說,這條因果線是宗遇沙彌與定元寺裡另外一個人的善緣線,而不是宗遇沙彌與淨涪佛身的因果線。
它與淨涪佛身本沒有任何關係。
偏偏就是這樣的一條因果線,悄無聲息地被淨涪佛身隔空拿住!這代表著什麼,心魔身很清楚。
它代表著淨涪佛身現在已經有了操縱他人因果的手段。
淨涪佛身動手時候,竟還有餘力關注身旁周遭情況。他眼角餘光瞥見心魔身那一閃即逝的表情,笑了笑,解釋道,‘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誇張。現在的我,隻能勉強影響他人的因果線而已。局限性還是很大的,做不到隨心所欲。’
心魔身聽得這話,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感情這家夥還想著隨心所欲地操縱旁人的因果線?
但他還是請教道,‘你是怎麼越過因果本身的特殊性,對它進行影響的呢?’
所謂因果本身的特殊性,乃是指因果本身隻能由因果線牽係的雙方決定因果能不能成立這一因果本質。憑誰來,因果這一特殊性都不可能發生變化。若改變了,那也就不是因果了。
淨涪佛身搖搖頭,手指快速在那盞茶水上點落提起。他手指每一次抬起落下時候,都會有一條因果線被撈起來搭在他的左手上。
過不得多時,淨涪佛身的左手上就抓了一把餘的因果線。那些色澤或暖和或陰暗或平淡的因果線看在似是混在了一處,卻絲毫沒有雜亂的感覺,反而清晰分明,絕對不會讓人看錯弄混。
因著這些因果線都被淨涪佛身抓在手上,那些被因果線牽係起來的各方,不論是宗遇沙彌也好,還是道門的那四位真傳及始終隱在暗處還沒有現身的玄光界魔門各脈修士,乍一看竟有些像是被淨涪佛身拿在手裡的木偶一般。
淨涪佛身將這些因果線拿在手裡後,這條線挑一挑,那條線撥一撥,又或是這裡打個結,那裡再扯一扯,忙得不亦樂乎。而淨涪佛身如此這般忙活過後,那盞茶水裡金光映照出來的景象立時又發生了變化。
但見那原本昏睡過去的宗遇沙彌不知什麼時候動了動眼瞼,竟有些清醒過來的跡象。
他果然也很快就清醒過來了。而偏偏,不論是那些還在爭峙的道門真傳,還是那些隱在陰影處的玄光界魔門一脈修士,有一個算一個,居然就是沒有察覺到那一刻宗遇沙彌的小動靜。
他們都還在觀察著戰場,準備捕捉那稍縱即逝的機會。
提早清醒過來的宗遇沙彌開始時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的腦袋這會兒卻是難得的清醒。
悄無聲息地,宗遇沙彌將原本自然垂落的手指往內扣上手腕處的佛珠,在那串佛珠裡摸索到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按落下去。原本那渾圓光滑的佛珠中,竟有一顆出現了一處小小的凹陷。確定佛珠上出現的變化以後,宗遇沙彌又恢複了方才他剛剛醒來時候的模樣。
他靜靜地等著,等待著救援的到來。
此刻的他還是不太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打昏了放倒在這裡,但他卻知道,這些在他們定元寺裡大打出手的,並不是他們定元寺裡的人。而且,他能確定這些家夥不懷好意。
哪裡有客人悶聲不吭地在彆人家裡打架的?
但他知道歸知道,除了通報寺裡各位師長以外,他卻是什麼都做不到。攔不住他們,趕不走他們,更莫說質問他們了。
宗遇沙彌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也是第一次,確定自己心底深處萌生出了些什麼。
事實上,這裡也已經不再需要他做些什麼了。
就在宗遇沙彌在佛珠那處不起眼位置按落下去的那一刻,定元寺內藏經閣裡正在書架前整理書典的年輕比丘頓了頓,低頭看向手腕處帶著的佛珠。
那串佛珠裡的某一顆,正亮著暗金色的光芒。
不刺眼,卻仍然足夠醒目。
年輕比丘臉色陡變,手上抱著的書典直接放在了空餘的書架位置上,自己轉身就往外走。
邊走,他還邊聯絡上其他人。
“主持師伯,宗遇師弟出事了......”
幾乎是頃刻間,有幾道人影從定元寺主持禪院裡快步走了出來,他們形色匆匆,目標卻異常明確,徑直朝著宗遇沙彌所在的位置走來。
“去查一查那些道門弟子的所在......沒有嫌疑的,且記得道歉;有嫌疑的,先將他們落腳的禪院給封鎖起來。另外,再查一查近日裡抵達我定元寺附近的那些魔修動靜,確定他們的狀態......”
“傳令下去,封鎖整個定元寺。我定元寺內外,乃至方圓三百裡位置,不得有任何人進出。同時,請各位師兄弟沿道鎮守,務必不讓任何人從我定元寺逃出......”
宗遇沙彌那邊廂,正在爭鬥的兩位道門真傳不知是打出火了還是心急了,不願再繼續拖延下去以免橫生枝節,下手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重。
元氣縱橫間,一道無形劍芒憑空閃現,險些削去對麵那位道門真傳的半個腦袋。
若不是那位道門真傳靈覺敏銳,及時躲閃,怕真就將整條命都給丟在這裡。
“......無形劍!”那位道門真傳驚魂未定,勉強從嘴裡擠出三個字來。
旁邊觀戰的兩位道門真傳臉色也是陡變。
無形劍乃是朱惠洞天的十大秘傳之一,出手無形無影,十分的毒辣。但正因為它的毒辣,很少會有人將這招用在同道身上。
然而這一招卻在此刻出現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那位同道起了殺心了。
那位朱惠洞天的真傳也是沉著一張臉,冷聲道,“所以這人你是讓,還是不讓?!”
事實上,這位朱惠洞天的真傳也是留手了的。不然以無形劍這一招的毒辣程度,戰鬥中途突然出現,便是對手再是靈覺敏銳,也輕易躲不開這一劍去。
所以與其說他是起了殺心,倒不如說更像是警告。
原本朱惠洞天的這位真傳以為自己這無形劍出手,對麵縱然再不甘,也必定會選擇避讓。
畢竟是洞天秘傳,赫赫聲名下是白骨累累,退讓並不丟人。
其實與他交手的那一位真傳也確實有那麼一瞬間生出了猶疑,開始考慮要不要退讓,然而隱在陰影處的那幾個魔修卻也看中了這個機會。有人悄然伸手,摸出一張灰白色的旗幡來。
那旗幡看著隻有巴掌大小,也因此,便連灰白旗幡上繡著的六個猙獰魔頭都顯出了幾分稚趣。
可這樣的形狀並不影響這麵旗幡的威力。
那人悄悄然晃了晃手中的旗幡。旗幡上本是安靜的六個猙獰魔頭無聲咆哮起來,對著同伴出手。
這六個猙獰魔頭之間的廝殺全沒有章法,就像是看到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一般,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損傷,隻盯緊了對麵,用手撕、拿牙咬、用腳踹、使尾巴抽,但凡是派得上用場的,能傷到對手的,全都用上,毫無顧忌。
它們的這種廝殺,直接引動了潛伏在那位道門真傳身上的手段。
那位本來已經在考慮退讓可能的道門真傳抬眼時候,卻是看見了對麵那位出身朱惠洞天的道門真傳。
也不知他是怎麼看的,竟從那位真傳眼裡看出不屑與得意來。
他愣了一下,心底隨即湧出一股怒火。
“你以為隻有你朱惠洞天有秘傳麼?!”
這話一出,邊上觀戰的兩位道門真傳臉色再度變化,隻覺情況不妙。倒是隱在陰影裡的那幾位魔修同時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意。
那位朱惠洞天的道門真傳心頭一惱,想起對麵那家的秘傳,也是頭皮發麻,再不收斂無形劍的威力,灌注所有心神與力量往對麵揮出一劍。
對麵那位道門真傳身上果然就亮起一片電光。電光劈啪作響,直上天際,引動日月變化,風雨變幻。
另外兩位一直在觀戰的道門真傳對視一眼,先還儘出手段爭個勝負的兩位,這會兒默契聯手,齊齊護住籠罩在周遭的陣禁,以圖將這一場戰鬥的威力封鎖在這一片地界,不致驚動定元寺裡的各位大和尚。
他們可不比打得上了頭的那兩位,他們還清醒著,知道這裡是有主的地界,而他們這幾人,再如何也算不上這地主人家歡迎的客人。
其中三位道門真傳的應對,顯然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就是在這關鍵的時刻,那位周身環繞著電光的道門真傳卻在電光的增幅下,察覺到了陰影處那幾位魔修的存在。
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按照靈覺的提醒往邊上一讓,手中電錐所指的方向卻已經從那位朱惠洞天的真傳轉移到了陰影位置。
某種程度上,他算是成功了。因為他的電錐指引,從天而降的雷霆也跟著轉了個方向,打在那些陰影處,傷了兩人,逼出了兩人。但在另一種程度上,他卻又是失敗的。
無形劍能在玄光界中闖下赫赫威名,自然是有原因的。上一次他所以能夠躲避過去,泰半的原因還是因為朱惠洞天那位真傳更多隻是為了警告,並沒有太過於鎖定他本人。然而這一次,卻是不同的。
這一次,那位朱惠洞天的真傳是拚儘了全力,想要以攻代守應對他這一招自天穹上接引下來的雷霆。
也就是說,他完全沒有留手。而且,更重要的一點還在於,這位朱惠洞天的真傳雖然修成了無形劍,但他對無形劍的掌握還是很有限,沒有到圓融自如的境界。尤其是全力出手的無形劍,他更是難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