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光須臾分出一絲細白靈光落在淨涪心魔身手掌上。
而也就是白光分化出細白靈光的那一頃刻間,白光周邊護持得嚴實的光芒閃爍了一瞬,露出內中的一角。而那一角,卻是某一方天地的其中一個地域。
卻原來,這個白光,其實就是景浩界天地烙印。
麵對天地的意誌,自是另一個天地的意誌來得更為合適。
即便景浩界天地不過是一方小世界又如何,無遮天也隻是紮根在玄光界暗土世界魔門六天的其中之一而已。若來的是玄光界天地意誌,淨涪心魔身還會讓它七分,可單隻是無遮天的意誌......
誰真的就怕了誰。
那絲細白靈光不過甫一出現在淨涪心魔身的手掌處,便有乳白的光芒揮灑,將那一圈無形的波動鎖在其中,直接鎮壓了去。
不過,顯然這一回無遮天並沒有惡意,那圈無形的波動被出自景浩界天地烙印的細白靈光鎖住以後,便安安穩穩地停在那兒,全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佛身往淨涪心魔身那邊細看一眼,道,‘應是無害之物。’
似方才那般不知是天譴還是天劫的劫數過後,拿淨涪心魔身沒有辦法的無遮天,怎麼著也該承認他的存在了吧?
淨涪心魔身細細體察了片刻,直接將那波動連同細白靈光一道收入袖袋裡,‘按理說是這樣的沒錯,但無遮天這法則詭譎得很,我覺得我還是莫要大意的好,說不得......’
他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卻是沒有再說話。
佛身也好,淨涪本尊也罷,都立刻想到了先前自各處落在心魔身身上的黏膩渾濁目光。
‘是該小心著些。’佛身當即便反口了,‘無遮天那樣的地界,再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不然,若是心魔身一個不小心陷在哪一處了,儘管佛身也不信誰能真的動搖心魔身的意誌,但到底會給心魔身添一些麻煩,而那般一來,可不就得他去給心魔身搭把手了嗎?
他可不願意再體會一遭心魔身的待遇。
那些目光,真的很讓人不快......
淨涪心魔身隨意挑了個方向,卻是就以那扭曲一切、吞噬一切的旋渦形狀往前行走。
淨涪本尊與佛身又細細看過心魔身那邊的狀況,確定他一切尚且安好後,便收回目光了。
到底他們也是有他們自己的任務要完成的,著實不清閒,不可能一直旁觀淨涪心魔身在無遮天那邊的行事不是?
淨涪心魔身並不太在意佛身與本尊那邊的狀況,現在的他,心神更多地著落在這無遮天裡。
也隻有足夠清楚地了解這一片天地的種種,才能知道到底怎麼做,方能帶給它最大的傷害啊,對不對?
心魔身眉眼彎彎,繼續前行。
或許是淨涪心魔身進入的地方著實太過荒僻,他很是走了一段時日,才遇到了第一個人。
那人形貌、體態都與常人一般模樣,但膚色是病態的白,唇是血染的紅,眼底又是被細細暈染開去的紅,又與常人很有些殊異。但這人與常人更為不同的,其實還是要數那眼。
不是眼睛的形狀,也不是眼底的顏色,而是那眼神......
那眼神似是水浸出來的一般,又似是潤著光,不過輕輕一瞥,就帶出無儘的瀲灩。那瀲灩看著很是清澈明淨,但不知怎麼的,就是能輕易觸動人心的某一處角落,叫人心甘情願地就對他退讓幾分。
而同時,那眸光又似最靈秀的玉,隻輕輕一轉,就勾動了人心底的占有欲。
那人不知是察覺到了淨涪心魔身與他們的不同,還是真就很隨意,儘管淨涪心魔身周身繞著一圈旋渦,他還是對淨涪心魔身笑了一笑,抬腳往淨涪心魔身走來。
那笑容是乾淨不帶一點欲·念的,也很是平常,然而它偏生就是帶出了一點另類的誘·惑,讓人止不住地想要去玷汙它。
淨涪心魔身停在原地,看著那人走過來。
那人像是得到了某種允許,又像是在對淨涪心魔身表現他的誠意,幾乎每向淨涪心魔身走近一步,他周身的氣機便展了開來。
初時隻有輕淡的一縷,羞羞怯怯、琵琶半遮麵的拘謹;接著便是披帛一般旖旎逶迤;再然後便是欲·拒·還·迎的半·遮·半·掩;到最後是欲·墜·不·墜的鬆垮,無限·風·光顯出少半,隻需一人輕輕拉扯,便能......
但這人衣著仍舊嚴正,麵上也隻是泛著薄薄的粉,唯獨眼波處帶出了一絲濕潤,卻依舊能夠稱得上端正。
真正在對淨涪心魔身施以誘·惑的,並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道......
淨涪心魔身能夠察覺到,隻需要他輕輕一掬,這人的道念便會展露在他麵前,而同時,與這人的道念坦·陳·相·對的,就要是淨涪心魔身的道念了。
那人似也是知道淨涪心魔身的戒備,在走得近了些後,那人居然就不靠近了,隻站在淨涪心魔身十丈開外,遙遙看著他。
他對他笑,“道友。”
淨涪心魔身也笑,“道友有事?”
明明淨涪心魔身的聲音在透出旋渦時候,已經被旋渦自發扭曲了去,並不是淨涪心魔身本身的音色,但即便如此,這聲音傳了過去時候,淨涪心魔身還是能看見那人頓了一頓,更有一絲水光在他眼底亮起。
饒是淨涪心魔身,他的笑容都被弄得僵了一瞬。
雖則他也覺得自己是個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可麵對這樣的風浪......
他承認,他見識還很是淺薄,實不似他先前所想的那般開闊坦蕩。
那人靜了片刻穩住心神,才又與淨涪心魔身笑道,“道友是初入我無遮天的?可曾知道我無遮天的實情?”
淨涪心魔身仍是笑,卻是道,“願聞其詳。”
那人目光沿著淨涪心魔身周身的旋渦轉過一圈,似是舔舐了一遍般,才開口道,“在下寧康。”
淨涪心魔身微微闔首,完全沒有要與這個寧康交換名號的想法,隻笑著道,“請教寧康道友。”
寧康倒也不泄氣,他左右看了看,便與淨涪心魔身道,“此間到底荒僻,實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道友隨我去,我與道友細說?”
淨涪心魔身也跟著寧康左右看了看,聽寧康這麼說後,卻是若有所思地點頭道,“確實太簡陋了些......”
寧康笑看著他,等著淨涪心魔身接下來的決議。
卻見淨涪心魔身沉吟一陣,抬手隨意擇了一片地界指了過去,然後隨手一拂。
本來就勉強算是平整的土地被徹底壓平,隨後就有一座小亭從淨涪心魔身袖袋裡飛出,穩穩地落在那土地上。
淨涪心魔身對那寧康道,“寧道友,請。”
寧康臉上的笑意保持得穩穩當當,果真就跟在淨涪心魔身身後往小亭走去。當然,為著體貼淨涪心魔身的緣故,寧康還是特意保持了他與淨涪心魔身的距離。
是以一直到淨涪心魔身在亭子裡坐定,並將茶水都烹煮了,那寧康才終於走入亭子,在淨涪心魔身對麵落座。
淨涪心魔身對寧康點了點頭,便專注地烹煮茶水,沒有與寧康搭話。
寧康也很是安穩地坐著,直到淨涪心魔身拿了滾水來衝泡茶葉,茶香四溢出去,他才深吸了一口氣,半眯著眼睛享受也似地品過,才讚道,“好茶!”
雖這寧康的動作看著平常,但他深吸茶香時候扇動的鼻翼,那享受的神色,那迷醉的眼,卻都帶出了另一種彆樣的意味。
淨涪心魔身彎著唇角,給寧康分去了一盞茶水。
“既是道友喜歡,那道友不妨多喝一些?”
淨涪心魔身這話說得平常,寧康卻隻笑著,沒有接。
這茶是好茶不假,卻是有清心寧神之用的靈茶,這般的靈茶會在無遮天中討得各位修士的歡心麼?
開玩笑呢吧。
淨涪心魔身自己端起茶水來,卻沒有立時就啜飲,而是帶了點好奇地看寧康,問他道,“寧道友不喜歡嗎?”
寧康點了點頭,麵上很自然地就顯出了幾分愧疚,“這茶確實是好茶,但就是......卻是我辜負了道友的心意了。”
淨涪心魔身搖搖頭,被旋渦扭曲過去的聲線也帶上了真切的歉意,“我擇了這茶,原就是為了招待道友,既是它不合道友口味,那道友便隻管將它擱置便是,不必耿耿於懷。”
寧康歉意地笑了笑,目光垂落時候碰到那茶水,似是想到了什麼,一麵急急將手往袖袋裡探,一麵對著淨涪心魔身道,“不如道友也嘗嘗我的茶?”
淨涪心魔身來不及阻止,就看見那寧康的手已經從袖袋裡帶著一個小小的木盒轉回來了。
他笑得一笑,倒是真的就不再阻止。
寧康將那木盒放在幾案上,又對著淨涪心魔身打開木盒,露出木盒中用靈帕仔細收著的細長乾葉。
淨涪心魔身目光自然地瞥過去,自然地帶出了一點疑惑。
寧康完全沒有錯過淨涪心魔身的示意,笑著對淨涪心魔身解釋道,“這便是我等無遮天最頂尖的靈茶了,道音茶。道友你可有興致嘗一嘗?”
道音茶?
這名字聽著著實不錯,但就是不知道,這所謂道音茶中的道,到底是諸天寰宇的道,還是無遮天的道呢?再有這音,又是哪一個音呢?
淨涪心魔身笑著搖頭,卻是道,“既是最頂尖的靈茶,便該是難得的好東西。似這樣的好東西......我這茶也沒能討得道友你的好,實不能偏了道友你的好東西,便多謝道友你的好意了。”
寧康有些失望,歎了一聲,正要再來說服淨涪心魔身,但他望入那片旋渦中,又很快改變了主意。
“道友實在是光風霽月,也罷,這茶便我自己受用了吧......”
他說著,目光也轉落到了邊上的滾水,“可否借用一下道友的物什?”
淨涪心魔身笑著點點頭,同時應道,“道友自便。”
寧康果真就提了淨涪心魔身煮開的水壺過來,又從那靈帕中小心挑揀出幾片乾葉來,用滾水衝洗了來煮。
過不得多時,一縷甜香就從寧康那邊悠悠地轉了過去。
淨涪心魔身不過是嗅了一口,就仿佛聽見耳邊有熟悉的道音響起。那道音也帶了玄奧,卻帶上了黏濁,糾糾纏纏地拉扯在淨涪心魔身耳邊。
淨涪心魔身笑了笑,卻是將手中的茶盞抵到唇邊,啜飲得一口杯中茶水。
清涼明澈的茶水入腹,周身及至神魂都被浸泡在了一片清明之中。
淨涪心魔身又啜飲了一口茶水。
寧康並沒有如何細看淨涪心魔身,他專注地、近乎虔誠地烹煮了他自己的茶,也端了一盞來,拿在手裡慢慢啜飲著。
“還未問過道友,”寧康飲了半盞茶水,才抬眼來問淨涪心魔身道,“道友是從哪裡來的呢?”
淨涪心魔身聲音裡就帶出了不解,“嗯?”
寧康笑了笑,解釋著自己的問題,“我看道友不似是我玄光界的修士,道友應是從諸天寰宇裡來的吧?”
淨涪心魔身仍是真切地笑著,他點了點頭,“是從諸天寰宇裡來的,因著聽說了貴天地中的一些事情,心頭起意,便留了下來。貿然叨擾,還請道友莫要見怪。”
寧康搖頭,“似道友這般的貴客,若道友不曾著意遮掩,我等必是要鄭重相迎的,如何就會見怪呢?還是我等該請道友你見諒才是。”
淨涪心魔身臉上的笑意就深了深,“我等這是......”
他似是一時啞言,停了停後,也終究是搖了搖頭。
寧康大概也是覺得好笑,也跟著淨涪心魔身笑了起來。隻他的笑意還要比淨涪心魔身的濃鬱了許多,竟是笑得身體都微微抖了起來。
那細微顫動的幅度,竟也幫著寧康添了幾分誘·人的魅惑。
淨涪心魔身垂了垂眼。
寧康並不過分,笑得一陣就緩和過來,他抬手在眼邊擦過,沒帶走什麼,卻是將那眼睛又弄得更紅了一分。那豔色映襯著薄薄的水光......
淨涪心魔身都能聽到更遙遠的所在傳來的咕嚕聲了,就是不知道寧康自己有沒有聽見而已。
或許是因為方才那一場不大不小的笑話,兩人的距離似乎又更近了一分。於是寧康也就又放開了一些,放下那輕微的拘謹,與淨涪心魔身問道,“道友怎麼不在人間界中遊曆,怎麼會起意入我無遮天來?”
淨涪心魔身仍自捧著茶盞,卻也很配合地道,“原我確實是在玄光界人間界裡遊曆的,畢竟這天地裡的霞光,著實是異常的瑰美絢麗。”
寧康與有榮焉地點了點頭。
淨涪心魔身就接著道,“但等我賞過霞光後,卻是聽說了這暗土六天的事。據說暗土六天法則與外間天地的法則多有不同,是以就......”
寧康很是理解地笑開,又問道,“道友這是初入暗土六天就先到了我無遮天?”
淨涪心魔身點點頭。
寧康細看得他一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淨涪心魔身看他這般情狀,也配合地低頭打量了自己片刻,才抬起頭來看定寧康,問道,“道友這是?”
寧康就道,“道友想要進入我暗土六天,可曾仔細打聽過我暗土六天的情況?”
這個問題,卻是又轉了回去。
淨涪心魔身心下暗忖,聲音裡卻帶出了幾分苦澀,“道友可曾看過我這一身?”
寧康就點頭道,“看來道友果真是吃過虧了。”
淨涪心魔身心有戚戚地點頭,又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盞,去拎寧康的那壺茶水,幫著寧康續了半盞茶。
寧康倒是很受用的模樣。淨涪心魔身才將茶壺重新放回他那邊,他就又舉了茶水來啜飲。
“道友應是知曉,貴天地的暗土六天,便是在人間界裡也沒有多少信息流傳,我先前確實著意探查了一番,隻可惜收獲寥寥。幸而我還有些實力在身,才能得以保存自身。但饒是如此,還是有些難受......”
“還請道友指教。”
寧康見淨涪心魔身這番態度,也不再拿捏姿態,立時放下手中茶盞,連連與淨涪心魔身道,“指教不敢,就是與道友你說說無遮天的情況而已。”
淨涪心魔身點了點頭。
寧康似是很用心地想了想,才來跟淨涪心魔身細說。
“道友聽說我無遮天名號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很是認真地看著淨涪心魔身,就仿佛他能通過淨涪心魔身表麵的那個吞噬一切目光與神識乃至光線、色彩的旋渦看見淨涪心魔身的諸般情態一樣。
“這......”淨涪心魔身聲音裡果真帶出幾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