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覺,即便是淨涪心魔身,一時也禁不住皺了皺眉頭。不過饒是如此,淨涪心魔身也不曾急躁,仍自小心地摸索著行走在通道裡。
待到周身的血肉仿似被完全削去,乃至連骨髓裡深藏的血氣也一通被抽出後,淨涪心魔身才終於隱隱看到了通道的儘頭。
他在通道前略停了停,隨後才加快腳步往前走。
反正他如今的行蹤已經落在旁人的耳目去了,且這通道唯一,再費心遮掩反倒顯得怯氣,倒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呢。
淨涪心魔身所料不差,幾乎是在他一腳踩在通道邊沿踏入白玉天範圍的那一刻,通道前方不遠處就顯露了好幾道源深的氣機。
都是些金仙大修,且數量不少,足有十二人。
淨涪心魔身心裡數明,腳步卻不停,不過眨眼工夫就徹底走出了通道,踏入白玉天的地界。
第一時間填滿他視線的,並不是那一十二位守在通道邊上明顯是在等待他的那些金仙大修,而是這浩瀚奇詭的天地。
淨涪心魔身眼底閃過異光--這就是白玉天,玄光界魔門六重天之一。
就似早先時候他從各方所得情報中知曉的那樣,玄光界這六重天大異於諸天寰宇的各方世界不說,便連這六重天本身,也是各各殊異,深具特色。
到了這會兒,淨涪心魔身親身走過無遮天、胭脂天,又身處白玉天,才知曉所言不虛。
這白玉天與他先前所見過的胭脂天很是不同,就像他先前所見的胭脂天也與無遮天差距極大一樣。
如果說無遮天是絕對的開放,胭脂天是絕對的渾噩瘋狂,那麼白玉天就是徹底的森寒。
這種森寒不是從此間天地的溫度而來,而是遵循著某種玄機,混入了此間天地中無處不在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剜刮在人的皮膚、血肉、骨骼乃至是神魂上,仿佛連靈魂都被徹底凍結了的森寒。
淨涪心魔身略略閉上眼睛,體悟這種冰凍靈魂的森寒。至於不遠處那正在等候著他,未必對他懷抱善意的那一十二位金仙大修,卻不需要淨涪心魔身來多費心思。
因為就在他垂落眼瞼的那一刻,幽寂暗塔便自淨涪心魔身身上旋出,穩穩懸在他頭頂虛空上。
儘管幽寂暗塔隻是安安靜靜地懸浮在淨涪心魔身的頭頂,並未釋放太多的氣機乾擾淨涪心魔身的體悟,但它卻已經隱隱鎖定了那邊的十二位金仙大修。
或許這一群人若真能協同一心來對淨涪心魔身出身,但除非他們能夠一擊完全攻破幽寂暗塔的防護,否則淨涪心魔身必能反應過來,抓住空隙遁逃而去。
可,能被淨涪心魔身放心交托自身安危的本命靈寶,幽寂暗塔的防護是那麼容易被打破的嗎?
通道不遠處的那一眾金仙大修見得淨涪心魔身那般的動靜,麵麵相覷片刻,直接看向被簇擁在正中央的那位女修身上。
這位女修身形單薄,容色清淡,眉眼低垂時候,天生就散出三分柔怯來。但即便如此,簇擁著她的十一位金仙大修卻都很恭敬,輕易不敢越線去。
那位女修細看淨涪心魔身一陣,彎眸笑了起來。
因著自身容色的緣故,這位女修笑容也很是輕柔,像極了臨水映照的一多細白小花。水波溫柔,白花怯怯,端的惹人憐愛。
“我等便在這裡等一等吧,淨涪法師這會兒是心有所感呢,我等可不會隨便打擾......”
女修的聲音也放得很輕,就和在微風中,絲毫不顯突兀,也因此就不會輕易打擾到不遠處的淨涪心魔身。
其餘十一位金仙大修沒有她這份本事,便隻放輕動作頜首以應,但是話語是半個字詞都沒有的。
這些金仙大修也確實很有誠意,淨涪心魔身在那裡垂落眼瞼站了足有三日,他們也都陪著等,且仍然保持著安靜。
為此,這群金仙大修連入定都不曾,隻稍稍閉上眼睛調勻心神、梳理諸般心思,生怕錯過了這位法師醒來的時機,使得這一場本來圓滿的接待臨到頭來才生出些紕漏來。
一陣混同著森寒與和暖的清風從他眼瞼上輕拂而過時候,淨涪心魔身的眼瞼動了動,卻是終於睜開眼睛來了。
淨涪心魔身睜開眼睛來的那一霎,周身氣機翻滾片刻,又安靜順服下去。但就是這頃刻間的氣機變化,也已經足夠提醒那些金仙大修了。更莫提淨涪心魔身睜開眼睛後,目光就輕易轉落到了那一眾金仙大修的方向。
被簇擁在人群中央的女修上前幾步,隔著一段不短的距離對淨涪心魔身福身一禮,含笑開口,“我是小自在天的席思,當前領天主法旨出使白玉天,對麵可是淨涪法師?”
明明這位女修才是比淨涪心魔身這個十行境界的小和尚還要強悍的修士,但她在麵對淨涪心魔身的時候,卻沒有那種高階修士麵對低階修士時候天然存在的俯瞰感覺,也是很有些神奇了。
當然,這樣的待遇,淨涪心魔身已經不是第一次體驗了。
先前的無遮天也好,胭脂天也罷,淨涪心魔身都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並不會真的就生出些什麼受寵若驚的感覺來。
但此刻麵對這位自稱席思的女修,淨涪心魔身的心神還是生出了一點漣漪。
就像平靜的湖麵,忽然被隨風搖曳的枝葉輕輕點過水麵那般的緩和漣漪。
淨涪心魔身笑了笑,麵上很是自然地合掌躬身回禮,“小僧正是淨涪,見過各位前輩。”
就是這麼一合掌一彎身的工夫,那壓著枝葉的風就輕易散了去,就連被風壓著的枝葉也自然而然地挺直,依舊在空中自然舒展,汲取那天空上灑落的暖旭陽光,如此,水麵上的漣漪也很快就平息下來,更不曾在這湖麵上留下分毫痕跡。
席思的眸光動了動。
不獨獨是她,就連簇擁著她的那一眾金仙大修們表情也細微地變化了一陣。
不過在淨涪心魔身站直身體,再放眼看去時候,這些金仙大修們仍是他們先前的親近友好模樣,全無其他的變化。
“淨涪法師客氣了。”仍是席思笑著開口,“淨涪法師抵達我白玉天,我等正該好生接待才是。”
她的目光在淨涪心魔身麵上停了停,唇邊笑意輕輕淺淺,似有若無,“自然,若是淨涪法師另有打算的話,也不妨直言。”
淨涪心魔身麵上帶了點愧色,他甚至有點躊躇,“可以麼?”
席思見他這般模樣,臉上笑容滯了滯,很是明顯的失望浮上了她白皙的五官,又很快強壓了下去。
應是不想要讓淨涪心魔身為難。
她點了點頭,“可以的。淨涪法師且隻管道來就是。”
淨涪心魔身看見了那席思麵上神色的變化,臉上的愧疚也很是應景地深了深,“如此,我便直言了。”
他頓了一頓,真的就直接開口道,“諸位前輩的厚愛,小僧愧受。就是先前那三日裡,也是小僧連累了諸位前輩在此枯守。小僧實在愧疚,小僧也知道諸位前輩都不清閒,必有重責在身,所以小僧想著......”
“小僧想著,諸位前輩其實儘可以去處理自己的事情,這白玉天裡,小僧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先前還在淨涪心魔身麵上的愧色,這會兒就挪到了席思的麵上,她細看淨涪心魔身一陣,瑩潤的水眸眨了眨,帶著點擔憂問道,“淨涪法師你真的可以麼?”
淨涪心魔身點點頭。
席思往左右兩旁看了看,簇擁著她的那些金仙大修中便有人開口問道,“這白玉天的情況,淨涪法師這三日裡應是有些大概的了解了,想必也知道這白玉天不似無遮天與胭脂天那般安全......淨涪法師你,可還確定麼?”
淨涪心魔身小小地笑了一笑,帶著點自傲,也帶了點好奇,“小僧自負還有幾分手段,想來便是遇到麻煩,也應能保存自身,諸位前輩不必太過擔心小僧。”
又有一位金仙大修搖搖頭,勸說道,“淨涪法師你現今的修為還是很有些不足,如此,也沒有問題麼?”
淨涪心魔身對著那位金仙大修笑著點頭致謝,卻仍舊挺直背脊,道,“小僧來重天世界中行走,原就是為了鍛煉自身而來的......所以,沒問題的,多謝前輩擔心。”
那位金仙大修深深看他一眼,卻也就不再勸了。
在那位金仙大修退卻後,另又有一位金仙大修開口來勸,“淨涪法師要鍛煉自身,我等也都能理解。但法師此時乃初來乍到,對我白玉天諸般情況想來應不是很清楚,法師不如就先了解清楚,再行曆練之事,如何?”
淨涪心魔身笑道,“無所知也有無所知的好處,正是小僧對這白玉天的情況不甚了解,才最是鍛煉小僧的能力......小僧多謝前輩好意。”
都說事不過三,他們這些人勸了三回,這位淨涪法師還是沒有回轉心意的意思,那想來便是他們找到再多的理由留人,這位淨涪法師也同樣能拿定借口推辭......
十一位金仙大修再次看向席思。
席思似是終於接受了這個結果,她定定看了淨涪心魔身一眼,抬手從袖袋裡摸出一枚白玉玉佩送到淨涪心魔身麵前。
“淨涪法師既有意在我白玉天鍛煉自身,我等不能勉強,但白玉天確實危險,而淨涪法師你又是我六重天的貴客......”她解釋道,“這枚玉佩還請淨涪法師收下。”
“它雖隻是一件靈器,但在危急關頭,應也是能護持法師一二的。若真的是出現那種情況......”席思很是直白,“這件靈器被激發的時候,也能給我等發個信號,好讓我等接應淨涪法師。還請淨涪法師你收下。”
“多謝前輩。”淨涪心魔身行過一禮,果真就抬手將那枚白玉玉佩接住,收入袖袋中去。
席思這才又綻開了笑容。
儘管那笑容裡還摻雜著幾分明顯的擔憂,但比起先前掛在席思麵上的那些笑容來,卻又要舒展柔和了許多。
那幾乎不加掩飾的真切關懷,確實很能觸動人心。不過可惜了,作為正主的淨涪心魔身也罷,其他旁觀的各位金仙大修也罷,心下都是平常,隻在麵上回應似地顯出些細微的情緒。
玉佩送了出去,席思也沒有多留,對淨涪心魔身頜首,便領著一眾金仙大修退走了,隻留淨涪心魔身一人站立原地。
待到席思這一群人的氣機徹底消失在淨涪心魔身的感應中,到底有沒有真的完全離去,淨涪心魔身是不能確定的。畢竟比起席思這些金仙大修來,淨涪心魔身這個隻在玄仙中期的修士實力還是差了。
但......就算那些人仍舊分了一絲心神來關注他,淨涪心魔身也全當他們已經徹底遠去了,所以他直接伸手探入袖袋,將那才剛剛放入去的白玉玉佩又給取了出來。
這玉佩的玉質很是殊異,明明是硬玉,內中的紋路卻像是水波一樣的柔和天然。但這枚玉佩最吸引淨涪心魔身心神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那觸手間透出的森寒。
是的,這枚玉佩單隻是握著,就讓人覺得心頭發寒。
而這股森寒......卻是與這白玉天天地間無處不在的森寒氣機如出一轍。
淨涪心魔身打量著這枚白玉玉佩,微微眯了眯眼睛。
半響後,他直接鬆開手來,手指如花般綻放,又在空中快速變幻,帶出一縷縷金色的佛光。
沒錯,就是金色佛光。
淨涪心魔身此刻用的,並不是心魔一脈的手段,而是佛門一脈的。
這一縷縷金色佛光在空中浮現,很快串結成一個繁複的紋路。
在這個紋路成形的那一刻,淨涪心魔身順手一推,就將這個紋路直接推向了那枚白玉玉佩中。
那個紋路看著隻是平麵上的一個字符,但隨著它與那枚白玉玉佩的距離縮減,原本平平舒展的紋路居然自己扭曲起來,形成一個大口,直接將那枚白玉玉佩吞了進去。
那枚白玉玉佩到時沒有任何掙紮,就似它真的就隻是一枚普通白玉玉佩一般。
淨涪心魔身不理會這枚白玉玉佩。
它不反抗更好,省了他力氣。
金色紋路徹底隱沒入那白玉玉佩中消失不見後,淨涪心魔身又並指反手點上眉心。不過是手指撚動間,就有一縷乳白色的靈光被他從那裡拉扯著帶了出來。
乳白色的靈光很是純淨,但卻也完整,且還帶著濃鬱的景浩界天地的氣息。
這乳白靈光倒也不是什麼,正是淨涪心魔身從景浩界天地烙印裡抽取出來的,如今再度疊加在佛門的封禁中,卻是為了以防萬一。
如果席思不曾對淨涪心魔身說謊.......
那麼這一枚,說是能在危急情況下護持住他,並能在激發時候發送信號,好讓席思等人尋到他的白玉玉佩,說不得就真的跟這白玉天重天世界有什麼更加緊密的關聯呢。
應對天地意誌,在淨涪三身修為不足以抗衡的時候,自該由另一個天地意誌來才對。
從景浩界天地烙印中抽出,帶著景浩界天地氣息的乳白色靈光也似那金色紋路一般,輕而易舉地沒入了白玉玉佩中,同樣不曾遭遇到任何的阻攔。
其中緣故,淨涪心魔身並不如何好奇。
在抽取部分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力量後,淨涪心魔身又在這白玉玉佩上套上了一層淡紫色的靈光。
這回卻就是淨涪本尊的力量了。
他這般的慎重,莫說旁人,就連同為淨涪的佛身與本尊都不由側目看來。
佛身與淨涪本尊對視一眼,率先開口道,‘若真是忌憚的話,倒不如由我來直接出手?’
便是同樣的手段,佛門的那些由淨涪佛身使來,威能就是要比心魔身與本尊出手強盛三分。同理,魔門的手段和本尊的手段,在淨涪三身這裡,也都是一樣的狀況。
心魔身聽見佛身的話,直接便點頭,‘你來。’
佛身沉默了一瞬,倒也端正了態度。在淨涪心魔身的縱容下,轉換意識執掌那具身在白玉天的傀儡肉身的佛身,格外認真地在這枚白玉玉佩上又套上了幾層金色的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