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呢?
他麵對那個赤鴉妖,可是還有許多手段可以選擇,不一定要借力......
心魔身臉上笑容僵硬,舌頭卻還算利落。再開口的時候,他很輕易就將那到嘴的話給改了。
‘下次可不能這樣隨便了。似這樣還沒有徹底完善的手段......得注意著用。’
淨涪本尊緩慢地移開目光。
察覺到這一點的心魔身暗自鬆了口氣。旋即,他便怒目瞪著佛身。
佛身眼底帶著明晃晃的、叫心魔身看得清清楚楚的可惜,卻不躲不閃地直視著心魔身,全不見半點心虛、不安。
心魔身更是氣結。
但淨涪就是有一個好處,越是生氣,越是冷靜。便是激起他心中怒氣的是另一個自己,也不例外。
心魔身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連同麵上的怒氣,也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更是對著佛身笑了起來,‘如今我等三人間,便隻你一個無有借力的手段了。唉,看來就算等到你將那枚白玉玉佩中的法師殘魂溫養了,這邊的事情也還是不能交給你。’
‘畢竟,除了依托佛門,托請旁人幫忙,你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能應對現如今玄光界中的複雜局勢了吧......’
這一回,就輪到佛身的麵容一點點冷靜下來了。
心魔身見得他麵色變化,如何還能不知道佛身此時已經生怒?他的笑容不免又更燦爛溫和了許多。
佛身定定看他一眼,頭一次在識海世界裡完全冷卻下麵上的溫度,他慢慢地將目光壓落。
心魔身勝利地挑了挑眉。
而也是這個時候,那白發老人也正帶著那個年輕妖靈進入了心魔身的感知範圍。
‘居然這就到了......’心魔身似真似假地感慨了一句,便對淨涪本尊與佛身各各點了點頭,‘我這邊有人來了,應是要料理方才那赤鴉妖的事情。我就先離開了。’
淨涪本尊覷了佛身的方向一眼,對心魔身微微點頭,‘去吧。’
心魔身的目光也在一動不動、似是完全沒聽見他說話的佛身身上轉了轉,離開了識海世界。
儘管心魔身麵色得意,但到底他心裡有幾分警惕,他自己知道,淨涪本尊也知道,就連佛身亦同樣清楚。
畢竟三身一體,同是淨涪,真計較起來,他們三人實在是誰都瞞不過誰去。
隻不直接說開,各自尊重著自己身上固定著的概念,好完成自身那一部分的修行而已。
待到心魔身心神離開識海世界以後,仿佛石雕一般的佛身才終於有了動靜。
他眨了眨眼睛,抬起目光來看定淨涪本尊。
他甚至對淨涪本尊笑,‘本尊不必擔心我,我無礙。’
淨涪本尊細看得他一陣,微微頜首,‘你打算怎麼辦?’
單隻是方才的那麼一小會兒工夫,佛身就似乎已經盤算清楚了。此刻淨涪本尊來問,他也就毫不遮掩地回答。
‘哪怕心魔身說話氣人,但其實他說的話都沒有問題。我等三身之中,目前,就隻剩下我一人,沒有找準借力的方向。’
佛身的表情很是平靜,除去臉上再沒了尋常時候的溫和笑意外,竟是跟平常時候的他沒有什麼不同。
‘除了依托佛門,托請佛門各位**師幫忙,我果真沒有合適的手段應對修為境界遠超出我等實力範圍的對手。’
‘若是我等的實力足夠應付所有對手,那麼我到底有沒有可以借力的手段其實壓根不重要,但不是。’
或許未來的他們,修為足以自保,足以隨意行走諸天寰宇各方天地,能讓他對所有平白找上門來的人說不,可那都是未來。
不是現在。
現在僅僅隻是十行境界、修為隻相當於玄仙中期境界的他們,還遠遠做不到那種程度。而他、淨涪本尊以及心魔身,又都不願意縮在彆人的羽翼之下,不願意隨意放棄安元和這個友人,不願意輕易按著旁人的意願行走,他想堅持自己的堅持。
所以,他很需要有合適的借力手段。
淨涪本尊這裡已經有一式相對成熟、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被他完善修補到何種程度的借力秘術,原本差的就隻是他和心魔身而已。但現在心魔身那裡,也有了一式大體可行的借力手段,隻等日後再仔細調整、雕琢。就剩下他了......
淨涪三身對自己現下的處境都很清楚。
相比於諸天寰宇中的各位大修士,是的,不獨獨是現如今玄光界天地裡的這些大修士,而是整個諸天寰宇裡的眾多大修士,他們三身差的不獨獨是境界與修為,也不單單隻有底蘊與見識。
他修行的時間太短了,起步也太差了。修行時間過短,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他這一路修行的順遂,但那同樣也意味著比起其他大修士來,他少了許多許多的積澱。
如今在他們身上,這一點體現得淋漓儘致的,便是他們三身的應敵手段。
就似先前困擾著他們,現在也依舊在困擾著他們的那些時常鎖定他們,一次又一次以他們為錨點推算過往、現在與未來諸多信息的大修士們。
若他們鎖定的這個錨點,不是淨涪三身,而是換了一個有著遮掩自身天機手段方法的修士,那些人能這般輕易地想什麼時候推算就什麼時候推算,想得到什麼信息就往哪個方向推算嗎?
不,他們不能!
佛身看向淨涪本尊,‘你所以順勢將藏經閣的大半事宜交托給師兄,也是想要騰出時間來仔細研究一下遮掩、攪亂自身天機的秘術吧?’
即使這是一個問題,但此時由佛身說來,更多的卻是篤定。
淨涪本尊迎著他的目光,輕輕點頭,他平靜道,‘我很討厭那種像是向所有人打開了空門,誰都能到我們這裡轉一趟的感覺。’
佛身笑了起來,‘對,我也很討厭。’
頓了一頓,他道,‘特彆的討厭。’
也就是這個,那因著心魔身的離去而仿佛空了出來的三分之一識海世界界域,也傳來了心魔身的聲音,‘就是,他們真的是討厭死了。’
明明已經離開識海世界,正在應付著那些妖族來人的心魔身,居然也往識海世界裡傳了一句話來。
佛身全不意外心魔身會有這個反應,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權當自己沒有聽到這麼一句話,他看著淨涪本尊,笑得鄭重,‘那就拜托你了,本尊。’
淨涪本尊微微頜首,隻道,‘放心。’
佛身再看他一眼,眸光一動,忽然問道,‘所以本尊你其實已經有了方向?’
淨涪本尊就道,‘是有些想法了。’
佛身歎了一聲,‘果然不愧是你啊,本尊。’
淨涪本尊麵色不動,隻與他道,‘你現在也算是閒暇,莫要輕忽時間。趁著這段時候,你該好好琢磨才是。’
佛身收斂了麵上表情,鄭重點頭。
淨涪本尊見他應下,也不再多說什麼。
對於同為淨涪三身之一的心魔身與佛身,敲鼓從裡不需要用重棰。
淨涪本尊很快垂落眼瞼,心神同時收斂,一點點仔細推敲著什麼。
佛身看著淨涪本尊的身影被一道道衝出的紫光完全掩映去,也抽回了大半心神,重新掌控正留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之一白玉天的傀儡肉身。
他睜開眼睛時候,將他仔細簇擁環護的金色佛光便都收回他腦後的重重光明雲中消失不見。
佛身目光很自然垂落,看定那靜靜躺在他手掌掌心處的白玉玉佩。
白玉玉佩中的法師殘魂依舊昏睡著,遠遠未到能清醒過來的時候。但佛身知道,比起早先時候,這枚白玉玉佩中的法師殘魂狀態已經好了許多了。
起碼,他可以在這枚白玉玉佩上察覺到一點微弱的生機。
儘管這一點生機就如風中殘燭,仍然是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但也遠勝當時初初落到淨涪心魔身手上時候那完完全全死物模樣。若當時就是這樣的一枚白玉玉佩落到心魔身手裡,心魔身也絕對不會想都不想地就要將它層層封禁起來不是?
或許心魔身仍然沒有想要救人的心思,但他也會猶豫一二,看看這枚白玉玉佩中的那點生機,是不是還有彆的用處啊。
絲毫不在意地抹黑了心魔身一把,佛身又重新將這枚白玉玉佩托在身前,閉上了眼睛,仔細去感應白玉玉佩早先時候就一直存在著的、與白玉天天地意誌的那若隱若現的呼應。
若是他的借力手段能夠成形,這引子或許就是這一點呼應了。
淨涪佛身平靜地想。
隨著他心神一點點感應那點呼應,他腦後的光明雲又是舒展開來,放出重重金色佛光將他簇擁環護,不讓人輕易攪擾到他。
察覺到佛身與本尊陸續閉關的淨涪心魔身暗自勾唇。
所以,現如今這玄光界人間裡,是真的就由著他心意來處事了?
諸天寰宇各處,正以各種天機之術推演淨涪現在未來的一眾大修士們齊齊頓了一頓,竟是各各皺起了眉頭。
“怎麼回事?這淨涪法師身上的天機,如何會生出這般劇烈的變化?”
“是那位淨涪法師的心思在快速變化......”
“這......”
“他不是佛門的法師麼?怎麼心思會有這般劇烈的變化?現下這天機變化,分明更像是魔門的詭譎無常啊......”
“不奇怪,這位淨涪法師原就是天魔一脈修士出身,是後來因故才轉入佛門的,他身上那些魔門一脈的痕跡,沒那麼容易就被抹去的......”
“是不值得奇怪,這位淨涪法師就算轉入了佛門,也似乎沒有完全放棄魔門一脈的修行,你不是也窺見一絲這位法師的未來麼?怎麼,沒看見那位法師?”
“這,這個......”
“快莫要跟他提起那位法師了,他現在的實力不夠,那位法師又最討厭我等窺探祂未來的人,凡是窺見祂的身影的,沒個護身手段,可都很是吃了一頓苦頭!就那和德大世界的那位,不是到現在還沒有緩和過來麼?”
聽到同伴提起和德大世界的那位,一眾難得湊在一起的天機一脈大修士都心有戚戚。
“那位如今,是真的淒慘。幾乎是每走到一處地界,都被天地排斥。這倒也就罷了,我等窺探天機的,原就什麼不受天地待見,但......”
“你是不見,那位連自家宗門,幾乎都待不下去......”
“是的,那位就連當時跟在他身邊輔助他推演天機的後輩,都直接拔刀殺來。若不是當時對他出手的後輩修為不夠,他也還算警惕,怕是他那條命都能丟了......”
“而就算是保住了一條命,那位的日子也不好過。見到的生靈會想法設法對他出手,恨不得置他於死地,而死物,在天地意誌的排斥下,也每每出現問題,險些就沒有一處能待的地兒......”
“這其實也隻是尋常,你道我等何以隻用那位來代稱那天機一脈的同道?”
“為何?”
“因為便是我等這些如今對他充滿同情的人,隻要一喚出這位同道的名號,也會忍不住怒火衝天,恨不得打上門去,將人給撕了......”
“嘶,好狠。”
“這麼狠的手段,那位淨涪法師,還真的是佛門的法師麼?”
“嗬。人家還真是佛門的清淨智慧如來,何況這位如來,還不是尋常的佛門尊者,人家或許還有佛門尊位在身,如何又不是佛門的法師了?”
至於這位法師是不是真的有佛門尊位在身,這一點他們還隻是聽天機一脈的大羅仙們說起的,並沒有親眼看見那樣的未來。
畢竟,他們連這位法師證道的時間節點都不能靠近,又如何去窺探這位法師證就大羅仙以後的事情?也隻是天機一脈的各位大羅仙們,才能窺見那個節點之後的些許未來了。
是的,便是各位天機一脈的大羅仙們,也隻能窺見淨涪法師證道那個節點以後的些許未來,並不能看全。
那位法師的手段,真的很駭人。
“這......這......”
“彆想太多。”一位大修士說道,“就我等做的事情,不受人待見,是很正常的。莫說是那位法師了,就算是我等,對自身的天機不也仔細遮掩著?”
那位大修士笑著團團看過天機廬舍裡的所有人,問道,“諸位同道且問一問自己,若你等也有這樣的一種手段......”
這位大修士並沒有將話說完,但這完全不妨礙天機廬舍裡的各位大修士領悟他的意思。幾乎是這天機廬舍裡安坐的所有大修士們,都默默地垂落了目光。
若是真說實話的話,若他們也似淨涪法師一樣,被諸天寰宇大部分天機大修士視作錨點,不住地推算他現在、未來種種信息,又有著這樣的手段,他們也不會客氣。更甚至,他們還會多找幾個用來殺雞儆猴的雞。
天機廬舍裡沉默得半響,便即悄然轉變了話題。
至於說什麼收手......
不可能的。
那位淨涪法師不過出身一個殘破小天地,卻能越過許多出身顯赫、天資卓越的天驕拯救大羅道果,其中必定有大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