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玄道人見玄正道人心思清明,心中滿意,麵上也就很自然地顯出幾分喜色。
他對玄正道人叮囑道,“淨涪法師那裡,須得更用心些,莫要輕忽了去。”
玄正道人心有同感,自是鄭重應下。
這虛靈道山上的各方勢力都在不斷咀嚼著淨涪心魔身拿出來的那一份賀禮,費儘心思揣摩著他的態度與份量,好真正確定下自家接下來的行事規劃。
包括瑞陽妖修為首的妖族,包括以孫明成為代表的如今在玄光界天地間行走的一眾修士們,也包括虛靈洞天、定元寺等各方玄光界本土勢力。
這許多人忙著,淨涪心魔身也同樣不清閒。
莫看他此時單隻是垂落眼瞼在座上靜坐,一副耐心等待拜師宴正式開始的端重模樣,可事實上,他的絕大多數心神都已經散發出去,融入此間道宮正殿裡的許多翻湧雜念中,和著那道宮角落處燃起的香料一道,在此間道宮各處沉浮飄蕩。
而當屬於他的每一絲心神回轉時候,卻會從這座道宮正殿裡為淨涪心魔身帶回一縷氣機。
淨涪心魔身將這一縷縷收取回來的修士氣機封禁在識海世界裡的一處角落,隻抽取其中一縷投入心神,不斷剖析著這些修士氣機上攜帶的道理。
為了避免驚擾到這些氣機的主人,淨涪心魔身收取氣機的時候也沒有收取太多,隻是那麼細細淡淡得幾乎不成形的一絲。
但哪怕是隻有那麼一絲極細極淡的修士氣機,對於此時的淨涪心魔身來說,也已經夠用了。
他隻是想要從這些氣機裡大體分辨出修士的身份來曆而已,並沒有想要借此窺探更多,如何還不會不夠用?
不過為了保持隱蔽,不至於平白惹出事端來,淨涪心魔身收取氣機的時候除了動作足夠隱蔽以外,挑選的對象也同樣謹慎。
但凡哪位修士的氣機在第一次收攝時候表現出抗拒,哪怕是微不可察的抗拒,淨涪心魔身那散發出去的心念也會選擇放棄。
或許是因為沒有哪個修士會在這個虛靈洞天拜師宴即將正式開始的時刻多做防備,又或許是這裡的絕大多數修士們都更關心其他,以至於放鬆了警惕,也或許是淨涪心魔身的動作足夠謹慎小心,一直到淨涪心魔身將那些可以被收攝過來的修士氣機都收攏了過來,居然也沒有人發現到淨涪心魔身的這一個小動作。
畢竟沒有人為此,往淨涪心魔身所在多投去一點注意力。
難得抽出心神來關注淨涪心魔身這邊情況的佛身皺了皺眉頭。
心魔身一麵剖析著這些落在他手裡的虛淡至極的修士氣機,一麵頭也不抬地跟佛身開口道,‘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佛身的視線便即轉落到了在識海世界中顯化出身形來的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不鹹不淡地說道,‘沒發現的是真的沒發現,已經注意到了的卻是直接選擇了沉默,可不就是這般結果了麼?’
佛身看定心魔身,‘可你用的是心魔一脈手段。’
心魔身的目光終於抬起,迎上了佛身的視線。
他甚至笑了笑,‘你不會真的沒注意到,此間道宮正殿裡,不僅僅有走心魔一脈的修士,甚至還有從六重天裡出來的修士吧?’
‘從天魔一脈的小自在天開始,一直到色魔一脈的無遮天,這處道宮正殿裡,哪一處重天小世界沒有遣人來?’
心魔身最後甚至還嘟囔了一句,‘怕不是這一段時間的閉關,連帶著你的眼睛也給堵住了呢......’
佛身並不生氣,隻是皺著眉頭不讚同地與心魔身道,‘你這般猖狂,難道就不怕那虛靈道山裡,再來一個似遠山道友那般想要行走諸天寰宇的大能?’
心魔身自是明白佛身的意思的。
這諸天寰宇中藏龍臥虎,更是時常會有大羅者隱藏身份在各處行走。就譬如當日淨涪三身在那沉桑界裡遇到的張遠山一般。
那時候的張遠山就是一個扛著靈鋤、拎著木葫蘆的尋常靈農,似他當時那般形象的靈農,莫說是在中千世界的沉桑界裡,就算是小千世界的景浩界中,也是多得數不勝數。
若不是張遠山自己在淨涪麵前顯露出身份,怕是直到沉桑界裡的那攤子事情完全告一段落,他們撤離沉桑界,也不會有人能窺破張遠山的身份呢。
‘今時可不同於往日。’心魔身收回目光,懶懶應了一句。
佛身一時瞪大了眼睛。
莫說佛身與心魔身同為淨涪,哪怕心魔身的話語說得相當含糊,也完全不妨礙佛身理解心魔身的意思,單說佛身完全與心魔身同等的靈慧,也足夠保證佛身明悟心魔身的心思了。
今時的他們,與當日還在沉桑界中行走的他們到底有什麼不同,佛身也同樣清楚極了。
‘你這是仗著未來的淨涪在亂來!’
心魔身瞟了佛身一眼,對佛身的用詞不甚滿意,‘哪裡就是我在亂來了,我隻是在儘力利用我等所握有的力量而已。’
未來淨涪的力量,難道就不是他們這個時間節點的淨涪所能仰賴的力量麼?
佛身一時語塞。
心魔身就又道,‘我等在這玄光界天地裡不過是一個外人,又始終遊離在各方勢力之外,相比起那些人來,我等所能握有的信息相當有限。’
佛身張了張嘴。
隻是還沒等他將話說完,便直接被心魔身攔了下來。
‘就莫要說什麼了章了。’心魔身淡淡垂落眸光,‘那了章自有立場,他所遞送來的所有信息,我等可以用來參考,可要讓我全信了他去......’
‘我做不到。’
平淡地下了結論以後,心魔身忽然又抬起眼瞼用視線瞟了他一眼,笑了笑。
‘認真計較起來,佛身你其實也不是就全信了他的吧?’
佛身原本還有些明顯的臉色陡然就淡了去。
他沒有說話。
心魔身也沒有再繼續在這件事情上緊抓著佛身不放,他輕易就將目光從佛身身上挪了開去。
都是淨涪,誰還不知道誰?
佛身與心魔身,乃至是淨涪本尊,他們之間或許有所差異,且這種差異還在隨著他們各自在修行道途上的前進而越發的明顯,但......
他們的根底卻還是一樣的。
佛身沉默時候,心魔身也已經查看過好幾縷修士信息,甚至將這些簡略的修士信息分門彆類地梳理妥當了。
猛然間,心魔身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抬頭往識海世界之外看了過去。
佛身被心魔身那邊的動靜拉回注意力,一時也顧不上其他,直接便循著心魔身的視線往外看去。
還沒等他仔細看清那邊的狀況,心魔身就已經將那些被他心念收攏過來的諸多虛淡修士氣機轉手送到了佛身的麵前。
‘最後一位未來的大羅者來了,我得去仔細看看,這些就交給你了。’
佛身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心魔身的身形就已經在識海世界中徹底淡去了。
心魔身的絕大部分心神離開識海世界,回轉那具處在虛靈道山中的傀儡肉身去了。
佛身愣愣看著那些個被心魔身推送到他這裡來的修士氣機,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將那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來的手收回。
手臂被收回來的那一刻,佛身的眼神也陡然添了些許淩厲。
你最好不是因為嫌棄這份工作太過瑣碎,所以才將這些事都丟給我的,否則......
心魔身才眨了眨眼睛與同樣睜開眼睛來的瑞陽妖修對視一眼,便察覺到了識海世界裡佛身的那番變化。
他麵上神色不變,甚至坦坦蕩蕩地抽取些許心神,往識海世界裡看了一眼,問佛身道,‘有什麼問題嗎?’
那副樣子,可真是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佛身懶得分給心魔身一個視線,隻沉默地從那些繞著他不斷循環回旋的修士氣機中抽取出一縷來,拿在手裡剖析解讀。
心魔身收回目光的時候,竟還跟佛身嘟囔了一句,‘既是沒什麼事情的話,那暫時就莫打擾我,我這裡忙著呢,可不能輕易分神。’
瑞陽妖修眼神略帶了點古怪地看了淨涪心魔身兩眼。
莫不是他想錯了,怎麼這會兒的淨涪法師......心情很是不錯?
這裡也沒什麼事情發生啊?
淨涪心魔身沒有理會瑞陽妖修那很有些古怪的目光,偏了頭去,與在瑞陽妖修左近那一個空著的坐席上站定的中年文人目光相撞。
那中年文人率先與淨涪心魔身躬身一揖作禮。
淨涪心魔身也從座中站起,合掌還了一禮。
這時候瑞陽妖修也回過神來了,同樣從座中站起,與那中年文人見禮。
三人各自重新在座席上坐定時候,這正殿中的條案也基本坐滿。
瑞陽妖修應該早就打聽過那位中年文人的消息,眼見著這一場拜師宴也快要正式開始了,他便索性收斂了態度,與淨涪心魔身介紹那中年文人。
“淨涪法師先前都在閉關,應是還沒有見過明成宗師吧?”
淨涪心魔身笑著搖了搖頭。
瑞陽妖修就又問孫明成道,“明成宗師可會介意?”
孫明成也是笑著搖了搖頭,但卻與瑞陽妖修道,“還是莫勞動瑞陽道友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被孫明成拒絕,瑞陽妖修倒也沒有生氣。
畢竟孫明成拒絕歸拒絕,態度卻始終算得上友好,一點也不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