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各方力量加持,原本即將要被徹底侵蝕的天地又硬生生亮起了一片蒙蒙亮光。
那像是晨曦般的亮光或許太過孱弱,太過熹微,但它卻又那邊真切、那般柔韌地堅持了下來。
由此,那些不斷侵蝕天地道則的幽寂晦暗也終於被逼停,再不得半步存進。
雖然天地仍舊無法將那許多幽寂晦暗從自己內部一一拔除,徹底清理乾淨,但能取得眼前這種效果,也是前所未有的勝果。
披著一身血衣、立在祭台之上的那位金仙,如今這方天地間最後僅剩的大修士,看見這天地間的變化,咧著牙笑了起來。
儘管,那笑容看起來比哭泣更叫人心酸,但那真的就是一個笑容。
他一麵笑,一麵抬起酸軟的手搭在麵上,遮去眼睛。
“哈哈,哈哈哈......”
既酸又澀的笑聲傳遍整個天地,落在劫後餘生的眾生耳邊,幾疑錯覺。
“......我,我聽錯了嗎?”
“是笑聲?是笑聲!!”
“......是那位尊者在笑嗎?!是他在笑對吧!!哈哈,哈哈哈!我們有救了,一定是我們有救了!!”
然而,等到這些既驚又疑的生靈終於說服自己去相信以後,他們忽然停住話頭,放長了目光看著前方、看著這天地各處。
滿目蒼痍,屍橫遍野......
映入眼瞼之中的那一幕幕,一時儘皆化作尖刺,狠狠地紮在他們的眼裡、心裡,叫他們再也控製不住,讓那血混著淚,一同滑落,打在腳邊的泥土裡。
這副天地、眾生齊哀之景,但凡傳出一星半點,再如何也會叫人側目。然而,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天地之外做了什麼,又或者是那些仍舊在與天地道則僵持的幽寂晦暗的效果,這天地所遭逢到的劫難,居然再沒有什麼人知曉。
唯一存在著痕跡的,大概也就隻有這諸天寰宇中陡然起伏又陡然平緩下去的天數變化了。
隻可惜,現如今諸天寰宇中劫數隱伏,正是人才輩出之時,各個天地之間的大修士或多或少都分去了注意力,壓根就沒有幾個人注意到這一點天數變化之間透露出來的龐大信息。
那是......昔日遠古天庭破滅以前,才偶爾出現了一點波瀾。
待到這些波瀾彙聚,化作滔天巨浪以後,其勢之大、其威之重,卻是連整個遠古天庭都給陷了進去。
即便是不知多少年月過去的現如今,諸天寰宇之中也仍舊不見多少昔日遠古天庭歸來的痕跡......
靈山之中與十方諸佛、諸菩薩說法講經的世尊釋迦牟尼抬眼,團團看過法會之中靜默的諸佛、諸菩薩。
諸佛、諸菩薩的臉色也不如何好看,各各沉默。
世尊釋迦牟尼唱了一聲佛號,“罷了,今日便到這裡吧。”
諸佛、諸菩薩聽得,儘都斂去麵上神色,齊齊合掌與世尊釋迦牟尼一禮,“是,世尊。”
過不得多時,雲氣蒸騰、無儘法理交織的寶殿便隻剩下了世尊釋迦牟尼與觀自在菩薩、阿難尊者三人。
世尊釋迦牟尼看得一眼,問道,“觀自在尊者,可還有事?”
觀自在菩薩一禮,問道,“世尊,如今量劫漸漸顯露端倪,似乎與昔日天庭徹底消解崩潰之事頗有牽扯。如今劫數再臨,世尊可有應對之法?”
世尊釋迦牟尼沉默一瞬,“昔日天庭徹底消解崩潰,並不隻是因為天地量劫的緣故,內中實頗有隱情。如今量劫再現,昔日漣漪又再次激蕩,說不得便是天庭重歸的機緣。”
“是禍是福,此時猶未可知。觀自在尊者應是了解才對。”
觀自在菩薩無聲沉默片刻,方才合掌一禮,“多謝世尊指點。”
世尊釋迦牟尼搖頭,“不過是尊者關心則亂而已。”
觀自在菩薩再謝過世尊釋迦牟尼,方才退了出去。
整一個寶殿中,也就隻剩了世尊釋迦牟尼與阿難尊者。
不等世尊釋迦牟尼來問,阿難尊者便已對世尊深深一禮,急急問道,“老師,如今量劫真正顯出端倪,諸天寰宇中三千大道動蕩起伏,顯然不利於破境,師兄他......”
阿難尊者實在是擔心迦葉尊者。
迦葉尊者說是閉關突破,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本來還有一個淨涪和尚與師兄有些若有若無的因緣聯係,但近些時日以來,淨涪和尚修行順遂,迦葉師兄卻再沒有傳遞出一點動靜,阿難尊者不免就緊張起來了。
尤其是這一次量劫顯然還會摻雜上什麼更複雜難纏的東西,阿難尊者便更擔心正在破境的迦葉尊者了。
世尊釋迦牟尼看著這個滿眼急色的弟子,歎了口氣。
“這便是迦葉的修行。阿難,你不是他,你不應過份乾涉他的修行。”
阿難尊者緊抿著唇,半響後,方才低聲應道,“我知道的,老師。”
世尊釋迦牟尼這才緩和了臉色,與他道,“你且放心,既然你能為他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那便相信他便是。”
“迦葉他既然決意破境,應也是有幾分把握的。”
阿難尊者緩和了臉色,點頭讚同。
出得寶殿,站在寶殿簷下的阿難尊者垂落目光,看見景浩界天地以及玄光界天地中的淨涪,沉默半響,到底是笑了笑。
迦葉師兄他已是那般境界,哪怕他這次破境失敗,也未必就不能活下來。甚至就算他真的就此隕落,他也不過是入永劫之地走一趟而已。
他總能歸來的。
而他,會幫師兄。就算他一個人不夠,也還有老師,有同道,甚至還有後輩。他確實不需要那般憂心。
阿難尊者無聲合掌,抬腳走下階梯。
淨涪三身不知道那般許多,他們都隻是按照著他們各自的規劃,一步步地沿著自己選定的方向往前走。
景浩界天地實在鐘愛淨涪,哪怕淨涪佛身不過是分化出諸多念身,行於天地而見眾生,自身並無多少特定目的,他在景浩界天地中的行動也是異常的順利輕鬆。
如此過了三月,淨涪佛身仔細考慮過,終於決定邁出下一步。
分化出更多的念身,將這些念身送往其他熟悉的天地去。
不過景浩界天地與其他為淨涪所熟悉的天地著實也有許多不同之處,淨涪佛身也不敢太過大意。
他決定送渡到另一方天地去的念身數量並不多,而且修為方麵也拔升了好幾個層次。
畢竟,哪怕是一點修為都沒有,淨涪佛身的念身也仍舊可以自由在這景浩界天地各處行走。但若換成其他的天地,這樣孱弱無力的念身,怕是都堅持不了三天。
是以,待到張遠山在沉桑界中再看見淨涪佛身的時候,便是一個玄仙初期的念身。
張遠山隻是看了淨涪佛身一眼,便看清了他的虛實。
他笑著放下手中的鋤頭,隨意在田埂上一坐,又招呼淨涪佛身過來,‘你來此地修行?’
淨涪佛身點了點頭,並不客氣,在張遠山對麵席地而坐。
他的那個伴當落在張遠山的肩膀,卻是連連側目。
淨涪佛身對他點頭作禮,便又看向張遠山。
張遠山拎了一個籃子過來,掀開上頭的籠布,直接將籃子放到他們中間。
他自己從籃子中撿出一枚靈果,大大啃了一口。
“那你是要跟在我身邊,還是要自己去?”
淨涪佛身伸手,也從那籃子中拿了一枚靈果來。
“我想在這天地各處走走。”
張遠山咀嚼著果肉的動作頓了頓,又仔細打量了一眼淨涪佛身後,了然點頭,“是了,你現如今已經成就金仙道果,是應該正式開始金仙境界的修行了。我記得......”
“你們佛門子弟這一階段的修行,是踐行自己的大願,修諸般回向?”
淨涪佛身全不覺得驚奇,他隻是點頭,然後坦然道,“是。”
張遠山肩膀上的那隻鳥兒側目再看他一眼,也是張開翅膀,從張遠山肩頭飛落。
它劃過籃子時候,頭快速一壓一抬,尖利的鳥喙裡就啄了一枚靈果。
神鳥翅膀一扇,身形在半空中急速折返,竟是直接回到了張遠山的肩膀。
張遠山側目看了它一眼,便轉過目光,問淨涪佛身道,“那行,你便自個兒修行吧,若是有什麼需要,可儘與我提。我能力雖也有限,但多少還是能夠幫上些忙的。”
淨涪佛身笑著搖頭,“道兄著實過謙了。”
誰知張遠山卻是搖頭,“我說的是實話。你身上......”
他頓了頓,一時居然沒能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