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濃鬱的琥珀色,泛著冷戾的光。嚇得宋婷婷毫無防備,雨傘落地,險些尖叫出聲。
他的眼睛根本沒治好!
顏色變來變去是怎麼一回事?宋婷婷彎腰撿傘,暗中偷窺一樣,仍是村裡人人避諱的一雙貓眼,看得她心驚肉跳。
她不知曉有色鏡片這回事,聞所未聞。
不禁懷疑麵前的陸珣是個徹底的妖怪,白日欺瞞過眾人,夜裡張狂露出猙獰的原樣兒。或是一場非比尋常的夢,預兆著她心心念念的好事,絕不可能成功?
宋婷婷心煩意亂,穩住神色步步前行。總懷疑他不懷好意盯著她,後背浮起一片雞皮疙瘩。特意繞到小路另一邊去,眼看著要越過他了,他沒任何動靜。
不知怎的,宋婷婷反而覺著不對勁了,疑心沉默背後藏著更大的陰謀,遲早要置她於死地。
尤其陸珣卷土重來,頂著總教官的名頭。隨便找點借口,便能折騰掉她半條命。
他的存在太有威脅性。
“你用不著對付我。”
說不準自個兒抱著什麼心思,不甘或是怨恨。宋婷婷控製不住兩片嘴皮子,衝動吐出兩句話:“隻要她不招惹我,我自然不會找她麻煩。用不著你跟前跟後,老媽子似的看著她,生怕她會被我這種人欺負!”
王老婆子瘋了,惦記婚事的瘸子死了。從小到大與阿汀做對的人沒有過好下場,連同寢室的林代晶,這才幾天就被趕回家去?
樁樁件件要說沒有陸珣的手筆,打死她都不信。鏟除掉礙事的她們,剩下是否輪到她了?
“她也沒你想得那麼柔弱善良。”
宋婷婷冷冷道:“王君也好徐潔也好,她就是喜歡讓你們幫她出頭。不過這事兒跟我沒關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們連這點心思都看不破,活該你們全成了壞人,獨她一個做好人。”
“總之我要說的就這些,我不會主動惹她。南培先前是纏著她沒錯,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歡南培,被我看上也沒什麼吧?或者她來找我,當麵說南培是她看上的人,我雙手送上。”
“不過你這跑前跑後賣力氣的,連南培都比不上,到時候又成了什麼人?”
說到最後還是情不自已,竭儘所能刺了他一下。宋婷婷深呼吸一口氣,撂完狠話要離開,冷不丁他開了口。
“你見過誰。”
沙沙懶倦的音,原來他咽喉裡能夠發出這樣的聲兒。天生帶著我行我素的範兒,開口便是居高臨下地質問:“誰安排你來這個寢室?”
莫名其妙。
宋婷婷勾了一下發絲,反唇相譏:“怎麼,你害怕我存著心思故意湊一個寢室來害她?我何必?寢室是學校安排的,不如你去問問校長,是不是他看宋千夏這個名字就不順眼,派我過去難為她?”
嗤笑了一聲,陸珣麵上晦暗不定。
對他而言,自打阿汀踏上火車的那刻起,已是跌落網心的開始。他在背地裡精心安排過許多事項,其中就包括寢室學生。否則新生三千個,王君徐潔如何碰巧成為她的室友?
前者為討她開心,後者掌控動向罷了。
按照他所計劃的,520寢室不該再有第三個人。以免寢室過於狹窄,也有利於徐潔親近阿汀。
結果開學第二天,教導主任處匆匆來人,低頭哈腰道歉,說是下頭寢室不夠,又弄錯了,不小心便往520塞了人。當下學生住了進去,老師沒有由頭逼著她們換寢室,但能想法子騰出一間空寢室,讓人挪個位兒。
那間空寢室在二樓走廊儘頭,有點兒陰冷,陸珣借著查寢打量過兩眼。夏天住著貪涼爽,秋冬時節容易寒氣入骨,比不上522朝南有風有陽光。樓層還低,來往的家夥伸長脖子,準能偷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不可能讓阿汀搬到新寢室,倒是宋婷婷,沒跟陸家亂七八糟的人牽扯到一塊兒最好。放在眼下還是嫌煩,指不定日後出岔子。
他做事不帶僥幸,享受斬草除根的爽快。
七天之後是軍訓結束的日子,放假兩天,剛好趁機還寢室。陸珣眼也不抬地命令道:“軍訓之後找宿管,她會給你彆的寢室鑰匙。”
“讓我換寢室?”
宋婷婷腦子轉得不慢,“而且要主動提出還寢室,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是被逼無奈的對吧?”
賣弄小聰明。
陸珣輕蔑地掃了她一眼,猶如看著隨手能粘壓成粉末的低賤螻蟻。嘴角動了動,輕笑像是毛筆硬花上去的,麵上驟然戾氣橫生。
“不搬也行。”
宋婷婷微微一愣,果然後頭還有無比清晰的三個字:“你退學。”
世道日漸不太平,混亂的局麵即將來臨。他有的是法子讓她離開大學,甚至人間蒸發,永遠掛名在公安局,連個屍首找不完全。
這話裡底氣太足,聽得宋婷婷眉心一跳。
無數不甘不滿在胸腔內橫衝直撞,最終敗給日積月累的恐懼感。她攥緊手指,低下頭,咬牙應了一聲:“我會換寢室的!”
眼看著陸珣邁動腳步,要與她擦肩而過。某個心念一閃而過,宋婷婷情不自禁地低嗬:“難道你不覺得她有古怪麼?!”
“以前我沒數落過你,村子裡就數她和阿念嫌你臟嫌你臭,成天慫恿大龍他們打罵你。要不是她落井下石,要不是她那一家子住在隔壁見死不救,你還不至於落得那個下場!說到底就是給個巴掌再顆糖的手段,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上當受騙,為什麼不遺餘力為難我!
宋婷婷越說越激動,雨傘猛然轉了個圈,恍然發現他走出一截路了。那雙手是為阿汀生的,曾惡狠狠抓過她的臉。那雙耳朵好像也隻是為阿汀生的,除了漏洞百出的甜言蜜語,不肯再聽阿汀半點不好。
陸珣這個人,古怪又危險,讓她又怕又忍不住意難平。天底下這麼多人,為什麼他偏被阿汀收服?
為什麼不能是其他任何人,為什麼不是她?!
“她根本是個騙子!”
“不然就是臟東西上身!”
無論他有沒有聽到,她喃喃道:“你早晚會知道的,你根本就是被她玩得團團轉!”
大約沒聽到吧。
不然以他對阿汀的在意,早就過來撕爛她的嘴,免得她繼續玷汙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了。
宋婷婷沉默站著,影子在路燈下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