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小含羞草(1 / 2)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輕軟的唇角相貼。

刹那間什麼風雨雷電,吵鬨喧囂,世間所有人為的非人為的景物儘數消失。

連時間都屏住呼吸止住腳步, 徒留下一雙汪汪迷蒙的眼,另一雙黑暗永恒的眼,纖長的眼睫細細交織著,難分彼此。

啪嗒。

路燈姍姍來遲,落下微弱的光。

他在朦朧的光影中稍稍後退,拉開距離。指腹覆著一層薄繭, 抵在唇下摩娑。用那種逗阿貓阿狗小孩子的語氣問:“怕麼?”

嗓音沙沙, 帶點兒慵懶與放縱。

阿汀被這把聲線驚了一下,一股兒輕栗攀上脊骨。她慢吞吞眨眼皮, 眼珠乾淨得像是初生的小鹿, 籠著霧, 掙紮在清醒與夢境之間。

陸珣換了問法:“討厭麼?”

她昏頭昏腦的搖頭, 不至於討厭。

他笑了笑, “那喜歡?”

陸珣這樣笑起來就特彆的,勾人, 像深山養育出來的老狐狸精, 滿身的媚。

小姑娘驀然紅了臉,先是連連搖頭企圖否認, 在他灼灼的視線裡越搖越慢, 輕輕答了句:“我不知道。”

然後就抿緊唇線, 瑟縮著不肯說話了。

猶如一株安靜漂亮的含羞草, 你碰一下,她垂著腦袋默默收攏枝葉。你收回手,她再老實在在攤開來。很青澀,但誠實,不知反抗。

“過來。”

陸珣坐直身體,將小小一隻阿汀拉過來。

她迷迷糊糊就聽他的話,越過座位之間的扶手箱。後腦勺不小心碰上車頂,含混地唔了一聲,旋即跌進他的臂彎裡。

依舊踩在雲端,整個人透明得仿佛氣泡。

一個繾綣的親吻又落了下來。那副唇齒挪到耳際,輕舔慢咬,拿捏著分寸往下移。軟乎乎的耳垂,一截脖頸全成了他的所有物,任他肆意欺負。

光影交錯,晦暗不明。

細微的觸感被黑暗放大再放大,幾乎要撐破了心臟。絲絲縷縷的酥麻感湧上來,阿汀動彈不得,隻感覺到他的發絲比海草更柔軟,舉止充滿動物性的本能。

柔情與冷酷並具。

“陸珣……”

阿汀很小聲支吾一下,尾音發顫。

她怕了。

他的襲擊來得突然,她措手不及,稀裡糊塗著了道兒。但乖乖忍受到這個程度,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了。

這是留給他的最極致的線。

陸珣當然知道這個,手腳驟然比頭腦更清醒地克製起來。

他抱著她,埋在她溫甜如牛奶的氣息中。親吻有一下沒一下落在額邊發間,很純粹,隻剩下安撫的意味。

漸漸地止住,最後窗外雨點稀裡嘩啦地落,車裡定格成靜止的擁抱。

好一會兒沒人開口。

一顆小鹿亂蹦躂的心臟更久才安靜下來。昏沉的理智緩過勁兒來了,阿汀終於感覺到不對勁,“……為什麼突然親我啊?”

還親那麼多次。

兩隻手都數不完了。

陸珣答:“收點利息。”

阿汀:?

“不是讓我等著你麼?”他伸手從後排車座上拉來毯子,蓋在兩人身上。一邊雲淡風輕地說:“做生意不講利息的人遲早虧本,我從不虧本。”

還挺驕傲的呢。

喜歡賺錢還摳門的阿汀,碰上老奸巨猾的陸珣,輸得明明白白,簡稱完敗。

“你彆去找春梅,不至於趕她走。”阿汀低喃。

“又不怕我喜歡她了?”

陸珣逗她一下,反被她凶巴巴看回來。接著便一板一眼道:“就算你喜歡她了,也不是她的錯。是你說話不算話,我找你麻煩,不找她。”

喜歡又怎樣呢。

他們之間關係複雜,還稱不上情人愛人。春梅喜歡陸珣無可厚非,如果她優秀到足以讓陸珣喜歡上的話,更算不上插足。有什麼錯?

小姑娘介意歸介意,這是天底下所有姑娘遇上情敵,控製不住的芥蒂。不過骨子裡仍然是非分明:陸珣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用儘辦法把她的需要改成喜歡。答應過等著她,半道被姑娘該走的話,絕不能怪彆的姑娘太過可愛。而是陸珣意誌不堅定,他的錯。

阿汀拎得特彆清楚,她的為人處事自有一番理論,即使被情感衝暈了頭,也難以動搖。

她不好哄,更不好騙。一直覺得她性子綿軟好欺負,隻是因為她在不斷遷就他,心疼他。

陸珣忽然明白過來其中的差彆,不免勾起唇角。故意又問:“你怎麼找我麻煩?”

“就”

擱在最初的時候,她隻需稍微冷下心腸,對他視若無睹。陸珣這個人,或許早就死在陰冷的小屋角落裡。

後來過程還有好多次。他們不送他去醫院,把他趕回山上自生自滅,或是理所當然地交出去,讓陸以景帶走他,擺脫掉他。

這其中任何一個狠心,今日陸珣便不複存在。

偏偏他們那家子窮錢不窮心,個個心思細膩又好心。間接造就成新的陸珣,有錢有勢,真要占了阿汀的便宜,實在很難討回公道。

這會兒王君不待見他,宋敬冬不看好他,都有這個關係。往後宋家大家長來了,更不會輕易允許他拐走阿汀。

因為她們都不圖他的錢財地位,不屑賣了親人玩伴來討他的情誼。

阿汀不傻,隱約明白形勢轉變對她不利,他刻意提起來,心裡立即跟明鏡兒似的。

要是更聰明點,或者更貪心點,她現在就該伸手要東西。索要他兩三張房契,拿走兩三張存折,拿捏住生意往來的賬戶 —— 趁現在他情意深重的時候,她想要什麼都成,這日後就有了保障。不管出什麼意外,至少她不會有血本無虧的那天。

可是她看著陸珣,忽然想起十分鐘前的對話。

我咬過你,你哥說我是狗。

那我就是,你的狗啊。

杜鵑啼血般的重量,每個字、甚至每個字裡頭的筆畫都暗藏鋒芒,連成一串衝擊力更大。弄得她心驚肉跳,還啞口無言,遲遲接不了話茬。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活像是剖開皮肉掏出心,還坦然放到她腳邊,任踩任踢。

阿汀想想這個,就心軟了,軟得毛毛絨絨。不想索要東西,也說不出過分的話。她抬起手,最後隻是不輕不重打了他一下。

“就這樣找我麻煩?”

陸珣似笑非笑,捏住她的手。

你還敢瞧不起我哦?

阿汀仰頭看他,”我不理你,不管你不要你了。以後家裡買個大房,我養十隻貓,再養十隻狗,沒你的份了。“

“你彆想把罪名全推到春梅身上。”

一語雙關,特彆神氣。

陸珣定定盯著她看,完全著迷於這幅恃寵而驕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幫她理著淩亂的碎發。

“本來就用不上了。”

他解釋:“她這次把事情辦砸,差點丟了公司信譽。辦公室裡留著沒用,後麵是調是趕,就看她個人表現了。“

我是做生意的人啊。

沒那麼輕易被兒女情長蓋過理智,隨意斷了彆人的飯碗。

阿汀聽懂他的潛台詞,但緊隨而來又一句:“以後不招女的,免得有人發起脾氣,動不動養貓養狗的。”

他掂量著她的胳膊,好像認真在評估,她這麼點身板去管吃喝拉撒,究竟能負擔住多少隻小動物。

跟昏庸老皇帝似的;

也像酒水上頭衝了腦子的商人。

“我沒發脾氣。”

阿汀小聲反駁:“你才老發脾氣。”

好像難以否認 ,但也不能承認。陸珣重新握住她的手,手指循著指節遊走,話鋒一轉:“最佳標兵,你要不要當?”

學校裡不少學生眼紅這個名頭,似乎有諸多好處,還影響畢業時候的工作單位分配。陸珣已經夠假公濟私了,壓根不在意再假公濟私點,動點小手段,把所有的好名頭給阿汀。

但她不要。

“你讓教官自己看,誰好就給誰,公平公正。” 阿汀煞有介事:““助學金我哥已經拿了,一個家裡拿兩份不好,還是留著給彆的有需要的人吧。獎學金我能靠成績爭取的,用不著作弊。”

小古板,死心眼得厲害。

陸珣就不再多說了。

兩人親親熱熱靠在一塊兒,陸珣犯了困,合上眼皮。阿汀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不小心也打了個哈欠,枕著雨聲睡過去。

雨在七點半徹底收住,阿汀八點轉醒。宿舍九點關門,陸珣送她到樓底下,順手將下午繞遠路買來的玩意兒,一大袋遞給她。

“謝謝。”

“再見,你開車小心點。”

阿汀小弧度揮揮手,轉頭鑽進樓道,跑到一半又折回來。探出半個腦袋看看,他果然還站著那兒,非要看到她安全出現在陽台不可。

“你快回去。”

阿汀上去輕輕推他一把,“他們還在辦公室,等你回去換地兒呢。都該等著急了。”

“明後天我很忙。”

走了可就沒時間來看你了。

陸珣低頭望著她,眉眼輪廓深邃。

原來他也惦記這三天的空白,也會感到不舍。阿汀摸了摸手上的玉鐲子,忽然靈機一動,在自個兒包裡掏出一支淡粉色的鋼筆。

小賣部裡買的,介於幼稚與時髦之間,筆身花花綠綠印著圖案。不過價格實惠,又很好用,班裡不少女生在用。

“給你這個。“

筆帽上端正刻著小名,用來防丟。阿汀隨身沒有其他更具個人特色的東西,便把這個塞進他手心裡,細聲叮囑:”不要弄丟,下次再還給我。“

怎麼還要還啊?

陸珣聲音微啞:“不是送給我的?”

阿汀彎起杏仁形狀的眼兒,小狐狸般的狡猾:“是讓你下次見麵,來找我說話的。”

三天後的閱兵典禮,有學生有老師,說不準還有很多家長來看。要是沒個正當理由,他憑什麼在茫茫人海中隻朝她走來,找她說話呢?

撿到了鋼筆,這個借口很合格。

陸珣應了聲好,被她連催帶推地趕走。周圍不少學生出入,下意識回頭多看兩眼。好在光線不鮮明,沒人認出他。

阿汀站在門口,望著陸珣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她才腳步輕快往回走,一口氣上五樓,腰不酸腿不疼,還有興致哼著歌兒。

寢室大門剛有動靜,徐潔王君便麻溜兒放下話本,手腳並用爬下床。一左一右交換個眼神,猶如門神般守在兩旁。

兩聲鏗鏘有力的譴責冒了出來:

“好你個阿汀,偷溜出學校!”

“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

喊完兩人一瞪眼,自相矛盾起來。

“你怎麼就惦記著吃的?!”王君嘴角抽動:“咱不是說好了,要開堂公審的麼?”

“誰讓我餓了!”

徐潔眼珠打個轉兒,盯上阿汀手裡的袋子:“”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是吃的不?”

陸珣剛剛沒說這裡頭有什麼東西,不由分說就到了阿汀的手裡。這時候打開一看,竟然裝著好幾盒小蛋糕,草莓櫻桃藍莓的點綴都有。旁邊還有不少真空包裝的糕點,造型精巧。

“有口福了!”

徐潔喜滋滋摸著肚皮:“難怪我今晚看不上食堂,一點胃口都沒有。肯定是料到晚上有好吃的,留著肚子給它!”

“挑食就挑食,說法還挺多。”

王君不貪吃,不過女孩子家家對蛋糕天生的青睞。這玩意兒貴啊,平日幾乎碰不著的,她理所當然地饞嘴,又理所當然地發出質疑:“這蛋糕哪來的?你今天沒去看房子是吧?”

孤男寡女出門總是不好的。所以阿汀請假的真實理由,除了他們兩個當事人,大概隻有宋敬冬好累的老哥哥,攔又攔不住,拆也拆不掉,隻得叮囑她們低調,彆往外說。

“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

阿汀撒謊很少,功夫不夠高明。王君一看就曉得,哪兒是看房子呢?分明被人形的貓拐到外頭野去了,怪不得買這麼多好吃的,樣樣來三份。

那貓是花錢收買她們,免得她們跟阿汀計較,讓她下不了台呢。

混球小子心思真多,跟娘們似的。

陸珣人不在,王君一次性哼了好大一串。不客氣拿了幾塊蛋糕,邊吃邊在腦瓜子裡咒他出門丟鑰匙丟錢包,大半夜被涼水塞牙縫,出門八百裡還找不著醫院。

徐潔反應小。

早猜到陸珣這人花招百出,不可能放著學校不來,放著阿汀不見。她蹲在椅子上舔蛋糕,滿足得兩隻眼睛眯成縫,不停感歎蛋糕好吃。

“你不如寫篇文章誇死它算了。”

王君嫌棄她沒完沒了的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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