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和解(2 / 2)

上秒鐘覺得我很好,你會喜歡我的;

下秒種糟糕透頂了,活該遭受遺棄。

他所缺乏的安全感埋得很深很深,猶如有吸力的洞,不死心地拽著他,希望讓他墜進無底的深淵。

阿汀抬眸看著他,反手將他的手上下握住,嗓音細細地說:“要是你今天不來,我要和徐潔說清楚的。讓她不要再幫你看著我。“

“你的話……”

“隻要你彆對我撒謊,說你不認識徐潔、沒讓她乾過任何事就行。承認不承認是你的事情,真的不想承認,我可能會有點不高興。不過既然你來了,這次就原諒你了。”

她笑一下,梨渦淺淺的,軟軟道:“你運氣很好,我是很講道理的人。”

陸珣低低的嗯聲。

他知道自己運氣差到極致,又好到極致。

良久之後又說聲對不起。

稀薄得像是錯覺、像夢裡的飄渺而過的微風。陸珣這人脾氣大得很,壞事錯事乾了一籮筐,這還是頭回乖乖認錯。

阿汀抬起胳膊虛虛摟住他的脖子,小聲:“那你要改嗎?”

陸老板那種特立獨行、高傲不準指點的脾回來了,頓時理直氣超壯地回:“我要知道你在乾什麼。”

所以他知道錯,但不改。

可把他厲害壞了。

阿汀差點去咬陸珣耳朵,讓他嘗嘗滋味。隻是冷靜下來想想,抱不準他真的很有滋味……

果斷放棄這個念頭,阿汀一板一眼說起道理:“我沒有說你必須改,因為你的確幫了很多忙。”

陸珣倨傲點頭,尾巴翹上天。

“彆點頭,我還沒說完。”

嚴格的小姑娘繼續道:“但徐潔本來就是我室友,現在又成了朋友,我們以後會很尷尬。我在她麵前都沒辦法好好說話了,總覺得不管說什麼都會傳到你的耳朵裡……”

陸珣不點頭了,否認說他從來沒有逼著徐潔打聽雞零狗碎。純粹因為不能從早到晚盯著阿汀,加之她不愛麻煩人,常常藏著心事不說,看著好欺負,很能招亂七八糟的貨色來占便宜。

他說得非常理所當然,口才流利,以至於有好幾秒種,阿汀都恍惚他是超級被迫無奈才乾這回事。

真不愧是做老板的人呢。

這件事上兩人糾葛不少時間,最後的定論是:她以後有解決不了的人事物不能藏著掖著,要主動給告訴他、找他幫忙。之後他會嘗試慢慢改掉遠程盯梢的壞毛病。

奇怪。

阿汀發現這事兒扯到後來,受到懲罰並且需要改正的人、莫名其妙變成她自己了??

算了算了,不計較這個。

靜謐感肆意流淌,阿汀伏在他的肩上,蹭了蹭腦袋。

“你做事情會有你自己的理由,不會隨便乾壞事。”

她這樣說,陸珣其實想問:你怎麼知道?

為什麼這麼相信我?

阿汀自言自語似的咕噥:“所以不管你做了什麼,隻要你願意告訴我,我就會努力去理解你。”

“真的。”她一副‘我很認真’的表情。

陸珣側臉線條冷銳,緩緩應了聲:“嗯。”

他突起的喉結就在視線很近的地方滾了滾。阿汀一眨不眨看著,其實想說犯錯也沒關係的。

陸珣你的話,也許是我的最崇拜的人。

或許至少是我所仰望的濃烈,是我向往但不敢觸碰的叛逆。反正就是那類很好的存在呀。

這麼想著,沒好意思說出口。

她仰起頭,忽然吻上他的喉結。

陸珣是受不得撩撥的。

指甲蓋那麼點都受不了,他易起欲。

阿汀後知後覺領悟到這個真理,已經遲了。

該親的親該舔的舔,不該咬的不該碰的全被他占儘便宜。阿汀眼下成了水裡撈出來的小姑娘,長睫細發濕漉漉粘著,整個人都很蔫巴,動動手指頭的動力都沒有了,隻想懶洋洋窩在陸珣懷裡。

像嬌氣的貓。

陸珣罪惡的手仍貼在腰上,低下頭要親,被她艱難抬手擋掉。他不放棄,慢條斯理壓下她的手,照樣去吮吻下唇、不厭其煩地勾纏舌尖、**地舔舐過牙關舌根。

阿汀沒勁兒掙紮了,阿汀投降了。隨他粘粘糊糊溫存許久,才有力氣豎起手指頭推他,一麵斷斷續續地問:“你還有沒有、偷偷做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要今天交代啊。”她小小的呢喃。

陸珣慢悠悠咬咬手指,又舔舔,衝著這句話帶她回家。

也就是那間莫名冷清的高樓套房。

阿汀之前來過,活動範圍局限於客廳和衛生間。她知道陸珣住得離美食街很近,相當於住在她家附近。但直到站在臥室落地窗邊上,向下看,才知道他們家離得那麼近。

隻隔兩條巷子,他低頭可見。

“上回沒感覺這麼近,是阿彪繞遠路了麼?”

手指在玻璃窗上圈住自家宅子,阿汀突然想到:“該不會這個宅子……”

“我買了。”

陸珣從背後抱過來,輕鬆的口吻差不多是當初站在山頂的重播。手指頭挪來挪去。這個是我的那個是我的,這些全部是我的。

還有你。

你是我的,他曾經迎著夕陽說過這種話。

阿汀回過神來,嘀咕一句難怪。

難怪劉大姐做鄰居,又是家裡缺錢便宜賣,轉頭又是借到錢了可賣可租。她居然到現在才發現陸珣不著痕跡做過這麼多安排,還到處安插眼線。

“陸珣你真是……”

她不知說什麼是好,他腦袋靠過來,散漫慵懶地說:“以後你搬過來,在這就能看到家了。”

搬過來。

那是……結婚的意思?

已經想到那麼遠以後了嗎?

阿汀聽得手指微動,自骨縫裡蔓延出一股子淡淡的甜味。感覺結婚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又好像不太介意它快點到來。

不過陸珣下句話便是:“我明天要去南江一趟。”

很突然的通知。

他難得主動交代原因,說是手頭有件陸家的大事,牽扯到不少南江地帶的人脈關係。這回過去不亞於交接,事情辦成了,半個陸家就是他的了。

阿汀留意到,他連名帶姓的喊陸京佑。

“你真的想要他們家的東西嗎?”

她問:“還是……單純因為不喜歡他們?”

陸珣遲遲沒有回答,或許沉默已是回答。

他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的樣子。不想讓氛圍太僵硬,阿汀換了個話題問:“南江遠嗎?”

“四天的火車,飛機五個小時。”

“比日暮村還遠啊……”

五點多,阿汀看到有人走出自家院子,運送擺攤用的折疊桌椅了。這個方位角度看不清楚臉,頂多分辨出媽媽走在前頭,爸爸高高瘦瘦的一條,緩緩跟在身後。

“要去多久?”

“半個月到二十天。”陸珣語氣淡了點,好像本來就不太期待陸家所謂的交接。

“你有錢包嗎?”

阿汀攤手:“我想看看。”

少見她要東西,陸珣伸手去摸衣架上掛著的外套口袋,摸出個漆黑的錢包。

皮革做的,經久不衰的折疊款,裡頭區分紙幣袋零錢袋。還有片透明薄膜,專門用來放糧票月票各種票子。

“給你看個東西。”

阿汀神秘地摸摸口袋,掏出一張巴掌大的對膠卷照片。就是學校報刊新生做采訪作業時,意外拍攝下的畫麵:

光影悠悠綿長,她附身親他的影子。

照片連著小姑娘笑弧分明的側臉也拍進去了,在日光照耀下柔然而璀璨。陸珣一言不發盯老半天,看不夠似的。

“彆急著看啦,送給你慢慢看。”

照片小心放進錢包裡,阿汀像是隨口那場采訪被評為新生組合中的最佳,下個月能夠榮獲校刊一個小版麵,用以刊登這篇稿子。

“她們問我能不能放這張照片。”

她頓了頓,陸珣喉結誠實地滾了滾。

畢竟學校裡不少人傳風言風語,沒有蓋棺便永遠隻是風言風語。而一旦登上校刊無異於昭告天下:我們確實在談戀愛。

這不是立軍令狀麼?

看看宋婷婷謠言傳得風生水起,明明沒人幾個親眼瞧見她與南培卿卿我我。但如今被撇清關係,她已成落水的狗處處遭人痛打。更何況校刊?

陸珣完全能夠想象,但凡她們出點坎坷,人們絕不會對他指指點點,或頂多說他貪圖美色一時被迷得找不著北。

真正要被冷嘲熱諷的人必定是阿汀。什麼皮囊易逝終究留不住人心、沒本事吊住男人活該被厭、或是虛榮想做闊太太,翻船擱淺沙灘上。

這個世道始終對女子苛刻些,而她決定背負這個風險,在學校裡承認他。

陸珣喉嚨發乾,尚還沒來得及說話,阿汀又說:“下個月你回來的時候,我帶你去我家吃飯吧?”

不是你來我家吃飯。

而是我帶你回家吃飯。

阿汀隔著薄膜撫摸照片邊角,雙眼彎成澄澈的月牙形狀,偏頭衝他笑得明媚。

六天後,北通校刊準時發布新期。

北通校刊前身為《北通大學讀物》,由創辦大學的初任校長親自開創。起初隻有校園播報板塊,而後開創起社會時事、文藝讀物、詩文共享等板塊,後來漸漸轉變成完全民主的學生報紙,以當下大學生的視角探討起生活的方方麵麵,人氣居高不下。

它多次受到校長市長甚至前來探訪的國家領導人誇讚,在校內可謂人儘皆知,逢出必買。因而早上發的新刊,學校裡頭下午流行起的自由戀愛與包辦婚姻究竟孰高孰低、對學習是否有影響等熱門話題。

其次便是87級新生宋千夏與之青梅竹馬的陸珣,被稱作郎才女貌神仙眷侶,一時成為廣泛討論。宋婷婷無論走到哪兒去,都被惡鬼纏身般逃不開這兩個惹人煩的人。

眼下不外是。

身旁兩個醜精八怪的玩意兒捧著臉嘰嘰喳喳,滿口真羨慕宋千夏同學長得漂亮成績好,對象有錢有勢還深情。

扒拉兩口飯又感歎陸珣看著凶神惡煞,沒想到他能為了對象幾次三番來學校,又陪圖書館又陪上課的,活像電視劇裡走出來的好男人。

宋千夏宋千夏。

陸珣陸珣陸珣。

沒完沒了煩不煩!

宋婷婷忍不下去,冷哼。

她哼很大聲,誰知道兩個女同學雙耳失聰似的,照樣你宋千夏來我陸珣去的。搞得宋婷婷胃口全空,狠狠摔了筷子。

這下她們總算抬起頭來,一看是她,旋低下頭。不知是否宋婷婷的錯覺,竟然討論得更大聲了?

“白日做夢。”

宋婷婷撿回筷子,冷冰冰道:“不是你們能有的東西,看瞎眼照樣不是你們的。”

不大聲,不過那邊反應大起來了。

短發姑娘膽小些,閉上嘴巴不說話。對麵長發姑娘嘴刁,翻個白眼反唇相譏:“誰做夢還說不清楚呢?我怎麼瞧見有人野雞做起鳳凰夢,成天闊太太南太太的胡吹,最後摔個狗吃屎?”

宋婷婷這段時間沒少被說過這種話,還算冷靜地刺了回去:“總比有些人好,連野雞毛都沾不上,長成歪瓜裂棗的樣子隻能求下輩子投個美人胎。”

“臉皮真厚。”

長發姑娘盤手挑眉:“美人胎也分貴賤。都是姓宋的,人宋千夏就是處處好處處討人喜歡,渾身挑不出毛病。你呢?到處吊男人,騙吃騙喝騙鈔票,手被摸過腰被摟過,鬼曉得被多少人玩過。你這樣的破鞋——”

“閉嘴!”

“憑什麼閉嘴?你去問問誰不知道你宋婷婷就是個破鞋,在大學裡亂搞關係,跟你住個宿舍樓都嫌臟!”

長發姑娘話鋒一轉,又譏笑道:“還好意思自稱美人,以為誰不知道你臉上有疤?南培他那群弟兄天天在北校區嚷嚷,你左邊屁股上還有道吧。”

她搖頭晃腦:“喂宋婷婷,摸著良心說句實話唄,你不會是為了討好南培,挨個兒陪他的狐朋狗友玩過去吧?”

疤,宋千夏。

兩個死穴被頻頻提起,踩得很實。宋婷婷陰下臉,猛然抄起飯盒往她臉上蓋。

裡頭還剩大半的飯菜,長發姑娘猝不及防,被臟兮兮黏糊糊沾了滿臉。

頓時怒火中燒,拔高嗓門大喊:“裝什麼裝啊死破鞋!你自個兒下賤還不讓人說了?真那麼風騷沒了男人活不了,你滾去外頭賣!少在學校裡混日子,拖累我們的名聲!”

她撲過來扯頭發。

宋婷婷邊還手,邊將這些天四處遭人數落、得罪南培找不到任何電影機會的憋屈吼回去。

“宋千夏是什麼好貨?你羨慕個什麼勁兒?!”

“她不光沒男人活不了,還沒女人沒風頭活不了!表麵假惺惺裝好人,背地裡巴不得十個八個南培圍著她轉!這麼低的路子,也就你們這群蠢貨上當,看不透她才是裝鳳凰最起勁的野雞!”

兩人從站著打到躺著,長發姑娘一屁股坐在她小腹,一口口水呸在臉上:“野雞生著野雞眼,看誰都野雞。你問問她們,你說的到底是宋千夏還是你自個兒?!”

“我說的就是宋千夏!”

宋婷婷手腳並用地推開她,站起來。

她蓬頭垢麵帶著口水,發現全食堂的學生都圍過來了。無數雙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眼睛看著她,裡頭清楚寫著:是你啊。

你說的不是彆人,明明就是你啊。

怎麼、可能?

宋婷婷一時間肢體僵硬,又被撲倒在地。她大張著眼睛,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走神到十萬八千裡之外,仿佛在一片白霧中迷蒙,不斷心想:我說的不是阿汀麼?

沒男人活不了的到底是誰?

四處吊男人的難道就是我自己?

不。

她搖頭:不是。

爹媽給她好看的臉曼妙的身段,多少男人上趕著請她看電影吃飯。她年紀輕輕風華正茂,她的分分秒秒金貴無比,收點禮物不正當麼?

有人賣頭腦有人賣力氣,她賣她的美色與他人有什麼乾係?

她明碼標價她正大光明,不像某人裝模作樣,想方設法地裝好人、收買人心,自個兒躲在後頭做乖乖女。

她沒錯!

宋婷婷緊緊抓住這句話,掙脫出迷霧,環顧四周發現她已經在醫務室處理完傷口,正直挺挺躺在床上。

雙手撐著床沿爬起來,她在枕頭下看到一份校刊,翻到阿汀那麵。上頭的照片的確很好看,她凝望許久,下定決心。

她不能輸。

她得像夢裡那樣走上人生巔峰,將所有人——尤其是這個愛耍小把戲的菟絲花阿汀踩在腳底下。她得爭取到電影角色,她得上大銀幕拚搏出名氣地位,改日回來享受眾人的追捧。

她會讓所有人後悔!

讓所有人高呼著宋婷婷這三個字,如癡如醉地崇拜她羨慕她,將她的海報貼滿寢室牆壁!

角色!

所謂的演技不演技,她通過夢已經學到八成。管他紅裙子黑裙子藍裙子,隻需要一個小小的角色,她便有機會發出耀眼的光,開啟美好人生的新階段。

宋婷婷深深呼出一口氣,劃掉南培的名字,突然知道該找誰去要角色了。

陸珣。

他有人脈有錢,他能給她弄到角色。而她手裡握有阿汀的秘密,以陸珣對她的在乎程度,一定願意付出小小的代價來換取。

阿汀。

嗬,宋婷婷輕蔑地瞥了瞥嘴角,一張飽滿的紅唇裡蹦出三個字。

“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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