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看著眼前這快有五十歲的堂侄子,一點兒不見長進的模樣,心裡歎息,黯然回他:
“太醫院昨兒傍晚就來了人的。不僅是你嬸娘,就是她那一院子的人,還有賴家,昨晚都還好好的,今兒就全亡歿了。”
賈敬的嘴大張著,快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了。
“敬兒,你回府去吧,約束好你東府裡的人,還有後街上的族人,不要過這麵走動。這邊府要閉門一些時日的。”
賈敬匆匆離去,邊走邊想怪不得府裡今天亂糟糟的,原來賴家也出事了。這下子得再選個管家出來了,該讓誰來接手管家的位置呢?
不管安排誰來接手,賈敬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吩咐自家妻子,要全府按製給史氏戴孝。再就是派人叮囑後街的族人,榮國府才因急烈時疫,死了幾十人,最近不要過去榮國府。自家府裡的人,也不準過去榮國府。
是夜,榮國府的大火燒了快有大半夜,幸好衙門早得了榮國府的報備,寧榮街的人家也得了賈敬的告誡。等天光大亮了,京城的有心人,都知道榮國府內宅染了急烈時疫,死了幾十號人,連榮國府太夫人都未能幸免。
雖然懷疑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太醫院都派人去驗看了,信不信的誰也不敢冒死去榮國府探查個究竟。
榮國府關閉了府門,自行不與外界往來。這樣的舉動,使得榮國府瞬間成為了京城裡的孤島。
張瓚得了信,心急如焚,急忙忙派人去榮國府問詢。卻是張氏的陪房在門房處,見了張府派去的人,說是時疫隻在老夫人的榮慶堂,彆的地方還沒有發現異常。老國公要閉府一些時日,待太醫確定無事了以後,才好與府外聯絡,才讓張瓚放下心來。
把榮慶堂和賴家的所有人都處置完了,賈代善一直緊繃的心神終於得了放鬆。他恍恍惚惚地記得是長子長孫,把自己扶到了榮禧堂的書房,是兒子、孫子親手服侍自己,幫自己洗漱更衣。然後他在喝了安神湯後,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他睜眼以後,看著身前熬得兩眼通紅、胡子拉紮的長子,未等他開口,長子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父親。”賈赦聲音暗啞難聽。
“唉,赦兒,為父就是累了罷了。你不是二十歲的小夥子了,以後再不能這麼煎熬自己了。”
“父親您可知道您是一睡就是兩天一夜了,兒子擔心您……”
賈代善就著賈赦的攙扶起來,看看日頭已經偏西了。
“兩天一夜?我睡了有那麼久了?”
賈赦點頭,叫人進來服侍自己父子洗漱,然後讓人把準備好的清粥小菜擺上來。
父子二人對坐,默默用了晚膳。
“父親,兒子已經向吏部、兵部告假了。”賈赦開始撿重要的事情說。
“瑚兒也告了假。昨兒派人走官驛給二弟、妹妹送信,隻告訴他們說母親染了急烈時疫去了。暹羅那裡,兒子也派人去接璉兒了。王家那裡送了信過去,隻說府裡不便,讓他們留住珠兒,莫讓珠兒回來。”
“好。這府裡的事情,你夫妻以後看著安排就好了。”
從決定致仕,到搬離榮禧堂,賈代善就決定向太上一樣,好好地養老,等著長孫娶親抱重孫子,等著重孫子長大了,教導他文韜武略……
可突然間他覺得意興闌珊。要是當初不謀那太子妃那位置,自己是不是不需要提前致仕呢?老太婆要是繼續管家,是不是沒空閒去琢磨印子錢了呢?
唉!
“恩侯,你讓人把梨香院收拾出來,我想搬到梨香院去住。”
“好。”賈赦趕緊應允,父親不住到榮慶堂也好,免得睹物思人。那院子過後得拆了重建。
賈赦看著心灰意冷的父親,決定用自己想了許久的話,勸勸父親。
“父親,您也不要為母親難過了。她也是不懂律法的厲害,不知道皇家、尤其是聖人手段的很辣,才做那能除爵罷官的勾當。如今榮國府能夠全身而退,瑛兒也未受到影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恩侯,你說要是為父不想那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不用……你母親沒了閒空,未必會放印子錢啊。”
“父親,那也就是母親吩咐賴家的一句話的事兒。南安郡王老太妃有心要拉了母親做擋箭牌,母親哪裡躲得過那樣狡詐詭訛的、有心之人的算計。能謀到太子妃的位子,才使得咱們父子能順當地避開如北靜王府般的尷尬啊。”
兒子的話使得賈代善恢複了一點生氣,是啊,榮國府是該退一退了。
“唉,你母親啊,唉!”賈代善不想當兒子的麵說史氏的不是,他連連歎息後,鄭重說道:“聖人要賈家女子以大景律法啟蒙,改日寫到家規裡。梨香院收拾好以後,我每天給孫子、孫女講解大景的律法。”
“好。隻是要辛苦父親了。”賈赦對父親能找到事情做,不再頹唐略感欣慰。
“唉。榮國府在皇家那裡的一點子情分,可經不起再來一次這樣的事兒啦。”
賈赦點頭,沒有人比他更深地體會到太上、聖人表麵仁慈下的冷酷,看出了太皇太後的鄭家,再看太上的母族、妻族……要想平平安安的,就得像石家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