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賈珠身後的奶娘,立即就捏緊了自己的手指頭。二房這倆孩子,從落草就都養在祖母院子裡。二奶奶早晚過來給太太請安的時候,都會見到孩子。平時二奶奶說看看孩子,太太也沒說不叫看的。可今兒二奶奶既沒和太太說、也沒得了太太發話,就趁著太太今早起身晚了,先陪倆孩子玩了有小半個時辰才走的。這肯定是惹了太太不高興了。
唉,這又是哪個該挨刀的,在太太跟前下蛆了?
這不是要害自己幾個人,等會兒要受太太的叱責、看太太的臉色嗎?
“想母親嗎?”
賈珠點點頭。
“你們留倆個人,去收拾這倆孩子的東西。你們幾個現在就把他倆送回二房去吧。以後就讓你們二奶奶自己帶孩子好了。”
四個奶娘立即就跪了下來。
賈珠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呆愣愣地看著,站在那兒發傻。他奶娘偷偷拽了他一把,賈母一眼瞥到,啪地一拍身側的紫檀案幾。
“你莫拉扯珠哥兒。讓你們做什麼就趕緊去做,去吧。琥珀你送她們過去。”
琥珀答應了一聲,走到了那幾個跪著的奶娘跟前。
賈母聲氣不大好,幾個奶娘嚇得不敢動,還是跟著賈母伺候一上午的丫鬟們,曉得賈母是在生氣呢,趕緊都圍了上來,拉起她們抱著孩子,然後簇擁這些人出去了。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賈母開始閉目養神。
王氏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婦,眉目秀美、隱著一絲爽利活潑,家常的衣衫裹在她略略臃腫、帶著產後未消除的豐腴身體上,顯出一種少婦人獨有的、彆樣的韻味。她斜倚在臨床的大炕窗前,身後是兩個大迎枕,手裡拿著一個花撐子,飛針走線地繡著一件幼兒穿的兜兜。珠光粉嫩的柔軟麵料上,一個抱著鯉魚的女娃娃,已經繡出了大致的模樣了。
“二奶奶。”
進來說話的是周瑞家的。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才嫁給了賈政的長隨周瑞,於是就改了稱呼了。王氏院子裡的事情,大都是她在把握著。
王氏抬頭,“什麼事兒?”
“太太院子裡的琥珀姑娘,把珠哥兒和大姑娘送回來,還帶著哥兒姐兒的奶娘丫鬟們,都送回來了。”
王氏的手一抖,那細細的繡花針,就把她柔嫩的指尖刺了一下。她下意識地趕緊縮回手指,看看花撐子上的兜兜,還好沒染上血漬。
她放下東西,周瑞家的趕緊扯過王氏撂在針線籮裡的手帕,幫王氏按住冒出一個血珠的手指。
“那有這麼重的。快讓她們把珠哥兒和大姑娘抱進來。”
王氏一邊說話一邊下了炕。
“母親。”珠哥兒見到母親很喜歡,小臉漾起笑意。他從奶娘懷裡掙下來,撲到王氏的懷裡。
王氏一把摟住兒子,“珠哥兒,用了午膳沒有。”
“沒有。”賈珠摟著母親的腰,稚聲稚氣地回答。
“見過二奶奶,給二奶奶請安。”
行禮的是賈母屋裡的大丫鬟琥珀,跟著進來的所有人,也隨著琥珀一起行禮。
“琥珀啊,快起來。周瑞家的,快給琥珀姑娘拿果子吃。”
王氏從奶娘手裡接過自己女兒。小丫頭半歲多了,已經能記得人了。到了母親懷裡,她不哭也不鬨的,瞪著滴溜圓的大眼睛,打量四周圍的環境。
“琥珀,太太這是要……?”
琥珀的聲音清脆,傳話明明白白。
“太太說以後讓二奶奶自己帶珠哥兒和大姑娘。”
王氏抿著嘴,略咬咬唇,小心問道:“太太生氣了?”
她直覺是自己今早沒和太太說,就去看孩子與孩子玩有關。
琥珀愣愣神,微微笑著說:“太太沒和二奶奶生氣。”
那就是說婆婆還是生氣嘍。
周瑞家的擺手,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又給琥珀端茶、擺好了茶果,然後退去了門邊站著。
王氏微笑著看著琥珀,從手上抹下一個金嵌貓眼的戒指,向周瑞家的招招手。周瑞家的趕緊過來。
“哥兒、姐兒在老太太的院子裡,也沒少受姑娘的照拂的。”
周瑞家的一邊說話,一邊把戒子塞到琥珀的手裡。
琥珀讓了倆下,也就收下了戒子。
“國公爺昨晚和太太說話,然後今兒太太說壽宴不辦了。讓賴大娘把賬本子都抱了來查賬,說是打碎的那七個瑪瑙碟子要看看碎片。太太要看看都是誰砸碎的,這麼不把東西當東西用。還說榮國府再怎麼家大業大的,也經不起這麼砸。”
話說完了,琥珀起身一福就告辭。王氏趕緊示意周瑞家的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