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真的有點兒憋不住了,與老皇爺比起來,新君的主意也太大了點兒。這一會兒的功夫,不僅給自己定好了一位帝師,還要給自己定好皇後了。
他全神貫注,下意識地就側身去聆聽書房裡的說話動靜。可不知他的細微行為,留在遠處站著的周嘉漠眼裡,那就是新君的密談內容讓他也繃不住了。
周嘉漠學者是太想知道新君是與誰、在談什麼了。
書房裡,張惟賢對上新君誠懇的、掛著兩大黑眼圈的稚嫩麵孔,在心裡歎氣。
“陛下,臣之所以能掌握禁軍和五成兵馬司護衛好京城安危,隻因為臣從不參與朝廷的任何黨爭,那些文官也就不來找臣的麻煩。還有一點兒就是臣那幼女家裡,因為是這輩的唯一女孩兒,寵溺嬌縱著長大,與她兄弟們一樣好武,並不是那些文臣推崇的三從四德、能夠母儀天下的閨秀。”
朱由校聽得是這樣的女孩子,心裡更堅定了。
“國公想想這百來年母儀天下的皇後,難道就是文臣推崇的?他們自己給兒女相親、娶妻,還要考慮門當戶對。唯獨到了皇室這裡,老朱家的所有男丁、女子,隻能婚配身家清白的良家子。等五郎長大的,我非給他選個尚書的女兒不可。”
張惟賢笑著勸說新君,“結親是兩廂情願的事情。陛下不可勉強與人的。”
朱由校點頭,“國公說的對。不過這天下間,也沒有比我們兄弟更好的兒郎了。朕才定了孫如遊來與我做帝師,國公是否願意抽點時間教導我武學呢?就是用來強身健體也好啊。”
這強身健體的理由,讓英國公不好推拒。
“陛下要強身健體也簡單,每天早晚先在宮裡走半個時辰,半個月後臣再來看陛下能夠練什麼。”
“好,事情就都這麼定了。”
張惟賢就道:“那臣就等陛下用兩年的時間收伏文臣了。”
王安見英國公出來了,趕緊進去想新君稟報。
“皇爺,吏部尚書周嘉漠來了。在遠處候著呢。”
“嗯,傳他進來。這樣啊,你悄悄和他說朕要懲治受賄的立威。”
王安秒懂,點點頭躬身退了下去。
周嘉漠在外站了這麼久,最後見到是英國公出來,心裡反倒沒那麼驚訝啊。英國公管著四十萬的禁軍和五城兵馬司,是曆代皇帝最大的仰仗。現在京師無事,那就是邊鎮有情況了。他與新君密談自然也是極其正常的事情。
周嘉漠與英國公點點頭互相拱手示意,一位大步流星地出宮,一位繼續等新君的傳召。周嘉漠看王安進了內書房,知道一會兒傳召自己的可能性會比較大。但看著英國公的背影,他就想是不是有必要打發人去問問兵部可有最新的戰報呢。正想得入神,發現王安向自己走過來。
他趕緊迎了過去。
“周尚書,陛下傳召。”
王安慢了一拍給周尚書回禮,周嘉漠知道王安已經一躍成為內相,笑著恭喜王安,說一些以後要仰仗王安幫手的話。
掌印太監不用印,自己想的再好用人意見,也難成事的。
王安笑笑,心裡說道新君是什麼秉性還難說呢。嘴裡卻謙虛著說:“咱家就是皇爺身邊服侍的老奴,還要靠尚書大人關照。不過周大人看得起咱家,”王安湊近周嘉漠低低地說:“咱家就多一句嘴,周尚書小心點兒啊,陛下正準備抓個貪官立威呢。”
周嘉漠一愣,立即把袖子裡早準備好的荷包給了王安。心裡驚濤駭浪、臉上雲淡風輕地笑著點頭,跨進了新君的內書房。
還是萬曆帝時候的模樣,先帝尚未來得及變動,就把書房移交給了新君。但周嘉漠就覺得這書房裡皇家華麗的陳設,都襯不上眼前這個黑眼圈的孱弱少年目光的銳利。
新君周嘉漠很客氣,接了周嘉漠的折子說:“你提議的這些人,要補上個人陳述。需要的內容,王安,你記下來。”
王安立即在一邊的小幾上,鋪紙磨墨預備,提筆等待新君口述。
“姓名、籍貫、出生時間地點、父母兄弟姐妹及姻親。進學、中舉的年齡、中舉前的家產,中進士的年齡、家產,家中接受的投靠田畝、投身的奴婢。做官第一年、第五年、第十年等五年一階的家產變化,是否有接受累計三千兩以上的賄賂。製成表格,逐項填寫。”
周嘉漠的吃驚已經是遮掩不住了。
新君還在繼續往下說。
“這隻是基本的。每一個在大明為官的都要三年一度的考核中填寫這個表格。各道禦史查勘的時候,作為核對的基本依據,有虛妄者就提交三法司去立案。”
“有什麼問題嗎?”朱由校看著周嘉漠的神色,不得不停下來問他。
周嘉漠一橫心跪了下來。
“陛下,臣從出任吏部尚書已經收到不止萬兩財物了。”周嘉漠說了這一句,就難堪的再也說不下去。
“嗯。你想怎麼辦呢?”
“老臣慚愧。辭職還鄉。”
朱由校一拍桌案,“周嘉漠周尚書,你這辭職還鄉說的好輕鬆啊。你不羞愧嗎?”
“臣愧對天子。”周嘉漠磕頭下去。
“你不是愧對天子,你是愧對天下的百姓。你算算,從你中了秀才就免個人徭役、賦稅等。你免掉的那些就是天下的百姓替你分擔了的。及至你中舉之後,得到的朝廷稅賦的減免更多了,及至你二十六歲進士及第,天下人共為你分擔了多少了?你這些年做官呢?你現在撂挑子一走了之就算完了?那些供養你的民脂民膏就浪費了?”